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net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渊浅缘深》作者:琉月清风 文案: 她是青丘帝姬, 他是远古上神, 沧桑数万年波澜不惊, 却教她掀起层层涟漪, 相识,相伴,相离,回归, 终得夙愿所偿, 十里红妆,携手相随。 内容标签: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墨渊,白浅 ┃ 配角:折颜 ┃ 其它:师徒,墨白 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拜师   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。——致最爱的师父  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  我叫墨渊,父神嫡子,昆仑虚的主人。   那一日,天雷怒,八荒变色,昆仑虚再出法器,是一把折扇,我给它取名“玉清昆仑扇”。   那一日,我还不知道从此以后,这个昆仑虚,以及我墨渊的生命,将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。   扇子急促地飞了出去,我微微一笑,也缓缓地从山洞踱步而出。   扇子急速地飞了出去,穿过四海八荒,又回到了昆仑虚,在莲池上空徘徊着,飞到了我那十五名弟子所在之处,引发了一场躁动,我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,并不说话,也不阻止他们的行为。片刻,我看也差不多了,便使出仙法,扇子稳稳地落在手中,弟子们回头,神色中带着了然和崇敬,齐齐行礼:“恭喜师父,喜得法器!”缓缓抬起头,突然间,手中扇子传来一阵躁动,略微垂眸,扇子躁动得愈发厉害,似乎很急切,我心下了然,看来,它是选中了自己的主人了。手刚松开,扇子便急急地飞向山口,弟子们尾随而去。不是昆仑虚的人,莫非,我还会有新的弟子?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,是折颜,这,倒也十分有趣了。   我并不着急,慢慢地走去,扇子既已认主,便不会再乱跑,它那主人,似乎就是要来昆仑虚。   弟子们在山门口围成一片,各自交换着神色,似有不解。我缓步上前,便自动让出了条路,行礼问安。这时我看到了折颜,以及他身旁那只小狐狸,那手中,赫然是玉清昆仑扇。那扇子竟选了他做主人!我再次向他望去,是只母狐狸,这四海八荒,能让折颜这老凤凰亲自带来的狐狸可不多,多半就是青丘那一窝,若没记错,白止膝下有四个儿子,还有一幺女,名唤白浅,正是这般年纪,如果我没猜错,这只便是青丘小帝姬白浅了,再低头看向那昆仑扇,心中已有了计较,这法器一旦认主便不再改变,昆仑虚法器极其凶险,有毁天灭地的能力,决不能落入昆仑虚之外的人手中,看来,她便是我命定的徒儿了。   慢慢地向前走,到她面前的两三步处停下。“拜见墨渊上神。”一旁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仙行礼道。那小狐狸仍把玩着扇子,没什么反应,折颜咳了声:“司音,还不拜见墨渊上神。”小狐狸这才反应过来,抱拳行礼:“十里桃林司音,因仰慕墨渊上神威名,不远万里前来拜师。”样子是十足的恭敬,眼神却并无什么诚意,估计是被折颜诓来的吧,怕是来这之前,压根不知墨渊为何人。十里桃林?我斜睨了一眼折颜,老凤凰心虚地别开眼,仰头看天,想来也知道我不会信那套鬼话,嘴角却带着一丝笃定的笑意,是啊,既然玉清昆仑扇认她为主,这徒弟,我便是不收也得收了。许是见我一直盯着扇子,小家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又行了一礼:“墨渊上神。”便将扇子递给我,并无犹豫。不错,倒是个懂事的孩子。取扇子间,手不可避免地相触,又快速地分开。“进去吧。”淡淡地留下一句话,我便往殿中走去。   坐在殿上,我静静地向下看去,右边的小仙倒是毕恭毕敬地跪坐着,目不斜视,倒是小狐狸,虽为跪着,却一屁股坐在腿上,寻了个舒服的姿势,带着一丝好奇,打量着这个大殿,清秀的小脸上水眸闪闪,透着十足的灵气,虽未完全长开,却依稀能看出将来会是如何容色倾城。我心念一动,瞟了一眼在一旁假正经的折颜,清了清嗓子,笑道:“你方才说,你叫什么?”“回上神,小仙名唤司音。”“末学子阑。”我看了他们一眼,又道:“我昆仑虚已有十五个弟子。今日你们两个同日来拜师,若我点了头,该让谁做师兄?”转眼看向折颜:“折颜上神可有什么意见?”折颜似乎没想到我会把问题抛给他,皱了皱眉,看向两人,两人对视了一眼,冷哼一声,双双别过头,一旁的小仙友一下子紧张起来,脸色有些难看,小狐狸则扭了扭身子,扑闪着眼巴巴地望着折颜,带着讨好的神色,咳了咳。看向折颜,我眼中带着一丝好笑,这老凤凰,教你诓我,现在你自个儿看着办吧。   老凤凰还是自觉理亏的,不自在地别开了眼,假装没有看到小狐狸的挤眉弄眼,咳嗽了声说:“我家这只野狐狸看起来就不牢靠,让他做师弟吧。”小狐狸眼睛瞪大,不可思议地看着折颜,撇了撇嘴,立刻放了袖子站起来说:“啊?那我不拜师了。”众人哗然。大徒儿冷哼:“你这小子,前一刻说要拜师,眼下又说不拜,你这是将我们昆仑虚看做是什么了?”九弟子令羽也道:“不错,你虽是折颜上神带来的,却不能如此羞辱我们昆仑虚。”我倒是并不在意小狐狸的胡闹,只是觉得很有趣,不觉笑出了声,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要继续再说,便看向小狐狸:“哦?怎么又不想白了?”小狐狸扁着嘴嘟囔着:“我过去在家里就是最小的,那是因为生得晚,在这里又做最小的那个,却因为只慢了他一步入山门,也太吃亏了。”倒是个可爱的小家伙,从袖中摸出折扇,扔向她:“那为师将此扇赠你做法器,可公平了?”小家伙结果扇子,在手中把玩着,显然十分欢喜。令羽脱口而出:“这不是师父今日新得的法器吗?怎么给了他?”众人再次哗然,十分震惊。“这小子走了什么运,昆仑虚几万年才出了这么一个法器,竟被他拿了去!”“是啊是啊。”唯有折颜一脸了然的样子,早知我会如此。   议论声四起,小狐狸眼中一亮,看向我:“上神可不能骗我。”手中依旧把玩着扇子。“我墨渊从不骗人。”好,那我便拜你为师。”干脆利落地跪下行礼,这回倒是十分恭敬。“一拜——”“再拜——”“三拜——”,“好,即日起,你们便是我昆仑虚墨渊战神座下十七弟子,司音神君,十六弟子,子阑神君。”言毕,小家伙便欢快地站起来,扑闪着眼睛望着我:“师父,这扇子可有名字。”我望着她,一字一句道:“玉清昆仑扇。”   拜完师,折颜便也要离开了,十七贼头贼脑地把老凤凰扯到殿外,唇边携着笑意,我和大弟子叠风缓步而出,殿外,十七压低声音,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看着折颜:“折颜你真没诓我?他真就是四海八荒唯一的战神?父神嫡子墨渊?”难怪这小家伙脸色一直怪怪的,竟然是如此想法,带着一丝好笑,我放慢了脚步。折颜似乎也没想到小家伙竟憋出这么个问题,笑出了声:“怎么,都拿了人家的玉清昆仑扇,拜了师父了,还想后悔?”“可他真的不像是战神啊。”小家伙睁大着眼,坚持自己的看法,叠风终憋不住,笑了出来,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他立马住了嘴,重新严肃起来,但看得出,他憋得很艰辛。我也不再为难他,转头看向十七:“我何处不像战神了?”十七窘迫地垂下了头:“师父。”就在我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来弥补下自己刚刚的话时,她却像是鼓起了勇气,抬起头看着我:“师父,师父你生得如此秀气,倒像是戏折子上说得那种在后花园与凡间小姐私会的小白脸,如何,如何能提得起轩辕剑?”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,望着十七愣了愣,十七虽化为男儿身,一张脸娇俏少女般的脸带着抱怨与撒娇,却教我别不开眼,心中有什么地方动了动,半晌,才道:“你说,为师像小白脸?”“哈哈哈哈哈,”折颜后知后觉地大笑,“墨渊啊墨渊,我真是送了你一个好徒弟,从今以后有的你受了。”   入夜,弟子们按规矩行礼问安后便要去沐浴,我缓缓往书房走去。“师、师父,等等。”十七突然喊了声,我止住了步,缓缓回头,其他弟子也纷纷朝她望去。视线在十七身上打了个圈,望着她微红的耳根,便心下了然,原来这丫头还记得自己并不是个真男人,还是个黄花母狐狸啊,面上却不显半分:“何事?”“弟子先前常年待在十里桃林,和折颜上神处久了,并不习惯与众人共浴。”子阑目光讥诮:“你又不是女人,如何不行了。”“就是啊。”一阵附和。“十七”叠风终究是做大师兄的,性子要沉稳的多,“来了昆仑虚,昔日身份便要抛掷身后,不得耍小性子。”十七咬了咬唇,只是看着我不说话。“好。”我点点头,便往书房走去。“多谢师父。”话语中带着一丝欣喜。一旁却如同炸开了锅“不会吧,师父竟允了。”“师父对这十七师弟真是不一般。”“对呀对呀,先是赠玉清昆仑扇,又是应允独自沐浴。”……声音渐渐远去。脑中浮现出那双灵动的眼,心底泛起了涟漪,是啊,这昆仑虚有了她,许是会变得不同吧。      ☆、曲动   几日后,我才真真领会到折颜将小丫头送到我这里的真谛,那散漫的性子,倒是和折颜那老凤凰如出一辙,依着白止那古板的性子,怎会养出这么个活宝,真是半分也看不出来是个丫头,那古灵精怪的样子,也真真是讨人欢喜,该听的课不怎么听,倒是把上头那十六个师兄哄得妥妥的,连最初对她有着意见的子阑都不由为之侧目。这日漫步来到后山桃林,桃花灼灼,甚是好看。一转头,看见那个熟悉的小身影:“师父真喜欢桃花。”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,愉悦道:“是啊。”便缓缓往房中走去。倒上一杯香茗,在口中细细品味,氤氲的水汽中,我缓缓地闭上眼睛。突然间,似乎有人进来了,随之便带回一阵淡淡的熟悉的花香,不正是我方才在后山所赏的桃花?睁开眼,便见十七在往窗前的一个花瓶中插着桃枝,带着一丝笨拙的动作,却十分可爱,我静静地看着她,并不说话。终于插好了花,十七回头,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,十七先是一喜,又很快变得羞赧,低低唤了声“师父”,飞快地看了眼自己的“杰作”,垂下了头:“十、十七看师父极爱那桃花,便去后山摘了数枝……”头越垂越低,声音也越来越低。我抬头看向那花瓶,那花委实插得教人不好恭维,可不知怎的,我却觉得放在那处倒也十分合适。“不错。”带着赞许,我说道。十七身子一颤,小心翼翼地抬起头,就这么直直地撞入我眼中,眼神猛地亮了,带着小骄傲,说道:“既然师父喜欢,十七便日日来为师父插花!”“好。”自此,这房中的桃花香便不间断地萦绕了整整两万年。   十七好酒,且对于酒十分的讲究挑剔,想着她毕竟是随折颜在十里桃林混大的,口味被养的叼了,倒也并不奇怪。这丫头眼中,折颜的酒似乎是这四海八荒最美味之物,便时常与师兄们吹嘘,眉飞色舞地。那日,我倚窗翻着经册,阳光透过叶间,投下斑驳树影。不知过了多久,耳边传来一阵争执,是十七和叠风。我抬手揉了揉眉间,继续看向书页,心神却有些涣散了。只听十七道:“大师兄,那折颜的酒你是没尝过,真真是顶好的,我不诓你的。”声音中带着得意。叠风不以为然:“你来昆仑虚也不久了,难道不知道,师父除了能文善武,酿酒也是一把好手,怕是不比你家那折颜上神差。”“怎、怎么可能,”被质疑的小丫头有些恼怒,“我才不信呢,这四海八荒怎还有人比折颜更长于酿酒。那今晚……嘿嘿。”叠风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,“十七,你想去酒窖偷酒喝?你不怕被师父发现?”“大师兄,你不说,我不说,师父不会知道,我就去喝一点,就一点嘛。”“唉,罢了”叠风叹了口气,“算师兄怕了你,记着,别乱来啊。”“是,还是大师兄好!”   夜已深,有些心神不宁,便推门而出,闲步院中,不知过了多久,待我反应过来,已到了酒窖。意料之中的身影印入眼中,十七握着酒壶正在灌酒,地上已零散的堆了七八个空了的酒壶,小家伙除了脸有些红,似乎并无多大醉了的征兆,倒是好酒量,我静立在门口,并不打算走进去,十七脸上溢着满意与欢喜,口中还念叨着:“大师兄说得不错,师父这手艺真是好,怕是折颜再精进一番,也就是这个境界了。”心中某处似乎一下子被填满了,这丫头也算是有品位,也不枉费我这好酒了。不知又过了多久,地上堆积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壶时,十七也终于醉倒其中,我缓步进入,凝视着那张红扑扑的脸,心中又是一动,是从什么时候起,总会不由自主地为那道身影在窗边久久伫立,是什么时候起,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追寻那抹身影,也是什么时候起,平静数万年的心总会不由自主地泛起波澜。唉,承认吧墨渊,你的心中,早已默默地住进了那只小狐狸,也许,是因为那一室的花香,许是,某日不经意的狡黠微笑,又或许,更早。   午后,我总喜欢在莲池旁抚琴,弟子们知道我的习惯,每每这时,总不会来打扰我。我抬眼看向池中那金莲,那金莲突然间闪了闪光,还未等我分清是否是幻觉,一切又平静如初。我心头苦笑,都几十万年了……唉,也罢了。十七喜欢莲花,尤其是这株金莲,每每得空,总爱来莲池照看它,和它说话,想来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,我并不阻止。我闭目抚琴,耳边传来熟悉的脚步,是她。一曲毕,我缓缓地睁开眼,看向她。“师父弹得真好听”十七眼中似有星辰闪烁,“十七想在这里听师父弹琴,可会打扰到师父?”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:“无妨。”指尖在弦上轻抚,一曲《凤求凰》轻轻响起。我悄然望向十七,期待中又带着小心翼翼,十七闭上眼睛,沉醉于曲调中,并没有发现异样,心中松了口气,却有些失落,十七仙法学着便是三心二意,又怎会识得这曲音,当真是应了那句“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”,十七抬头望着我,脸上一派欢喜:“师父这琴弹得如此好听,是不是多听听师父弹琴,就可以早日飞升上神了?”我微微一笑。司音司音却不识音,十七,我从未唤过你司音,因为我晓得那并不是你的名字。漫漫岁月,我陪着你,我会等你有一天亲口告诉我你的名字,等着你有一天终于识得着曲音,明白我的心。      ☆、水牢   自小在昆仑虚长大,数万年来,我过得平静而安稳。她的到来,伴随着灿烂阳光,为昆仑虚带来了一抹亮色。这两万年仿佛过得格外快。过几日,便是十七生辰了,我闲步庭中,不觉又到了酒窖。当年,十七在昆仑虚第一次大醉,似乎就在这里,是了,就是为了比较我与折颜酿酒的手艺,想到十七,心中不由地一暖。十七来此两万年,总是怀念折颜的手艺,每每折颜到来,便缠着索要桃花醉,想来,我与折颜那老家伙也是许久未见,这回正好去十里桃林同老凤凰下下棋,叙叙旧。   十七成日在昆仑虚戏耍,完全不知道自己天劫将至,想到这里,心里一阵担忧。不知怎的,今日心中总有些不安,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,看来这十里桃林一行,是要快去快回了。桃林内,折颜正在摆一棋局,旁边放着几个酒壶,抬眸看见我,似乎并不意外:“知道你要来,我把真真都赶回青丘了,老家伙,陪我来一局。”席地而坐,捻起一棋子,在指尖摩挲,上好的通灵暖玉,握在指尖十分舒服。“十七要飞升上仙了”终于开口。折颜点点头,素来玩世不恭的眸子中划过担忧:“飞升上仙,会有三道天雷劈身,那天雷倒也是有趣,劈下来非要有人应下了才算完事,小五现在,怕是还不自知吧。”“不错,”我微微颔首,“不过,十七不会有事的。”“对了”折颜似乎想起了什么,“方才记起小五的生辰就要到了,这桃花醉,你帮她送去吧,省的又私下里编排我。”正有此意,面上却是一派淡然:“好。”   心中被不安笼罩着,十七,你还好吗?回到昆仑虚,十七和子阑已一起去凡届了,这些年十七总爱和她几个师兄到处玩闹,看起来总是师兄们带着她闹,事实上,那些鬼主意全是那小丫头想的,那些做师兄的纵着她,有很大的原因便是清楚,只要是和十七一起闹的,最后总能躲过惩戒吧。坐在大殿上,我并不言语,只低头看着掌间的茶盏,身边的弟子毕恭毕敬地立着,并不吭声。看着是一派平静,唯有掌心沁出的一层薄薄细汗,透露了我心中的紧张与不安。不知过了多久,终于感受到殿外熟悉而平稳的气息,一颗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。十七和子阑步入殿中,似乎是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,乖觉地跪下,行礼请罪。我并不言语,只是静静地抬起头,看向十七。叠风怕是错会了我的意思,又一直受着十七求助的目光,终于开口:“师父,他们此番下凡,只是给人摸骨算命,并没有闯什么大祸,师父您就别为难他们了。”看着十七神采奕奕的双眼,我正想顺着叠风的话说些什么,十七就大大咧咧地说:“嗯嗯嗯,大师兄说得对,还是大师兄对我们最好了。”“是啊是啊。”子阑一阵附和。到至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下,望着十七冲叠风绽放的大大笑颜,心中十分吃味,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:“哦?你是说为师为难你们?”“不不不。”一阵摇头,十七胡乱地想要解释,看向叠风,又看向子阑,子阑早早地别过了头,似乎对先前的附和十分后悔。苦着一张脸,十七最终又看向了叠风:“大师兄——”叠风没办法,只好再开口:“师父一路也累了,不如早点去休息吧,师弟们我会照顾的。”罢了罢了,我还指望这只不开窍的小狐狸能突然领会到什么吗?微微颔首:“下去吧。”几个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,便行礼离开。“十七留下。”“啊?”十七一时没反应过来,呆呆的模样煞是可爱。子阑和叠风送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,便逃似得离开大殿。   十七苦着脸,似是以为我是真动怒了,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神色,怯怯开口:“师父?”“跟我来。”便朝前走去,十七亦步亦趋地跟上。我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和十七说,不觉已走到了酒窖,走在前面,后背对着十七,我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听着近于平常:“前些日子,为师途径十里桃林,帮你带来了几壶桃花醉。”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,终于松了口气。“折颜的桃花醉?”十七眼中一亮,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,三两步上前,取下桃花醉,扯下封子,重重地吸了口气,“不错,正是折颜的手艺。”抱着酒壶跳下来,有些狐疑地看着我:“师父为何要给我带桃花醉?”这丫头的记性,我摇了摇头,带着宠溺和些许无奈看着她:“明日,是你的生辰啊。”“啊?”像是突然开窍了,十七一拍脑门,“对呀,明日是我的生辰,都差点给忘了。”尔后,抬起头望着我,一双眼中盛满了星辰,面上闪过丝丝红晕:“师父对我真好,比折颜那老凤凰还好。”娇俏的话语,活脱脱就是一个撒娇的小丫头,教我心中一暖,恍若三月烟霞灿烂盛开。   是夜,我坐在案前,翻看着书册,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,就好像今晚真的有什么事要发生。我在心中笑自己多虑,能出什么事,十七也平安回到了昆仑虚,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和胆量,来我昆仑虚闹事?急急地脚步传来,我头也不回:“这么晚了,可是出什么事了?”叠风的声音带着急切:“师父,十七不见了。”“不见了?”我微微蹙眉,但很快又平静下来,小丫头估计又在酒窖醉倒了,“可去酒窖找过?”叠风道:“找过,都知道小十七贪杯,早就去酒窖找过了,不在。”我心中一紧,便听令羽有些欲言又止的话:“师父,我们几个都猜想……”把书往案上重重一方,我别过头,看着两人,一颗心早已吊着,强自镇定道:“继续说。”叠风赶紧接话:“师父。九师弟是听见酒坛子被摔碎才发现有黑影闪过,追上去竟也没追到,后来我们几个才发现十七不见了。师父你想啊,连九师弟都没追上,那带走十七的人该有多熟悉这昆仑虚?”“是啊师父,”令羽道,“昆仑虚除了我们,就只有瑶光上神的府邸在这里,我们几个猜想……或许是十七这几日说话没什么顾忌,招惹了瑶光上神的人,被缠上了?”叠风又道:“师父,十七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,少不了顶撞几句。徒儿可听说那位上神是个暴脾气,若是十七——”我再也耐不下性子听下去了,一把拎起外袍披在身上,冷着脸走出去:“随我走。”   瑶光……我心头冷笑,若非今夜一事,我怕是都要记不得这昆仑虚还住着这样一号神仙。瑶光啊瑶光,当年若非你执意要说仰慕昆仑虚龙气,我怎会让你将整个仙府搬来,虽晓得你那番鬼话只是托词,这么多年,我昆仑虚也敬你是客,又与我同为上神,便一直依礼相待,如今,你竟敢在我墨渊的眼皮底下掳走我的小十七,今后,我这昆仑虚怕是真容不得你了。到了瑶光仙府,我便直奔水牢,素闻瑶光水牢最是磨人,我那只小狐狸怎受得住,心中一阵心疼,瑶光,你若真这么对十七,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。水牢前,两个仙婢战战兢兢地跪着,眼神躲闪,我心下了然,正欲冲进去。“站住”伴随着一声清斥,瑶光急急赶来,见到我似有差异,“墨渊,你……”我并不想同她废话,冷冷地打断:“水牢内,可有我昆仑虚弟子?”瑶光佯自整定:“墨渊上神夜闯我瑶光仙府,竟是为了这事,看上神直奔水牢,可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?”一双眼睛冷冷地朝我身后的叠风令羽瞥去。这女人当真是讨厌,事到临头还想狡辩。“你我相识数万年,当知我并不喜与人多费口舌。”“哼,”瑶光似想抵死不认了,“好,那我现在告诉你,水牢内并无上神要找的人,请回吧。”我有些不耐烦了:“你让还是不让。”“此处是我瑶光仙府,没有我的同意,即使是天君,也不敢擅闯,若上神执意如此,瑶光也只能得罪了。”话毕,便祭出冷剑直指向我,我静立着,只是用仙气抵御着剑气,瑶光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。我终于忍不住了,将瑶光震开,便大步向水牢内走去。瑶光踉跄几步,被婢女扶住,却仍想冲上来拦住我:“墨渊你给我站住!”我不再理会她。身后两个弟子会意地将她拦住:“上神留步。”   水牢内冷气潮气缭绕着,我看见了极不愿意面对的一幕:十七被铁链捆着,水牢内水正漫过她的脖颈,小狐狸气息奄奄,面色苍白,看是撑不了多久了。我心中一痛,仙气震开锁住十七的铁链,用仙气护着她,让她跌入我怀中。十七挣扎着睁开眼,眼中闪过欢喜:“师父,您来了。”整个人也终于松懈下来。我心疼地看着她:“十七,可还受得住?”“受、受得住,”十七苍白的脸强打起一丝笑意,努力轻松地说,“不过是被水淹了几次,十七还没有那么娇气。”一番话明明是想宽慰我,却令我更加难受,我的小十七啊……“一夜不见,你倒是长进了,学会逞强了。”我淡淡的揶揄道。“我、我还要和桃花醉,还要、要过生辰……”声音渐渐沉去,终是撑不住,陷入了昏沉。我的脸色愈发难看,打横抱起十七,便大步向外走去,向叠风令羽道:“回昆仑虚。”瑶光有些瘫软,脸色惨白地看着我:“墨渊,你听我说——”我真的不想在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了,便冷冷丢下一句:“不必多言。”瑶光在我身后喊道:“墨渊,我也是怕你终日宠着这个关门弟子,受天宫那群食古不化的人非议。”哼,非议,那又如何?由于你有何干系?我冷冷一笑,停下脚步,缓缓转身看着她。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,瑶光眼中闪过微光,继续解释道:“墨渊,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,自从你收了这野狐狸为徒,又赠了玉清昆仑扇,天宫中的那些传言你可知晓?你是父神嫡子,是战神,理应受着四海八荒的敬仰,而不是因为一只野狐狸而饱受非议。”哼,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话,也不嫌烦,我冷然道:“我墨渊,又可曾畏惧过人言?”“可是——”瑶光似乎还有话要说,我已无心与她继续纠缠,打断了她的话:“二月十七,苍梧之巅,这笔账我要好好与上神算算。”衣袖被扯住,瑶光脸上一片凄凉之色:“墨渊,我的确想与你较量一场,可不是这样的情景,也不是……”我冷冷地看着她,这都是自找的。瑶光有些无措地松开手,我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。   将十七抱回房内,安置在床上,我便在一旁写养补的药方,回来的时候,我探过她的脉搏,气息十分不稳。我写着药方,余光扫过十七,床上的她睡得极不安稳,我心里一疼,这一夜,也是苦了这小丫头了。“师父、师父……”熟悉的呢喃,我看向十七,小家伙皱着眉头,双手在摸索着什么。我走过去,坐在床头,伸手握住她的手:“别怕,师父在这里。”不曾想到,十七紧紧地攥住我的手,小脸在我手上摩挲着,我微楞,一时竟有些出神。“师父——”耳后传来令羽担忧的声音,“无妨,”我淡淡地出声,“你们下去吧,我来照顾她。”“是。”我静静地看着十七,苍白的脸枕着我的手,嘴里一直嘟囔着“师父”,我心头苦笑:小家伙梦里还这样粘我,我理应感到欢喜才是,可是你的这幅可怜的小模样,却惹得我心疼,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。梦里的十七极不安分,蹭着我的手,口里念叨着:“那个女上神,配不上我师父,配不上……”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一个弧度,我轻拍着她的后背,哄道:“不怕了,睡吧,师父护着你。”   夜已深,十七也沉沉睡去,端详着她的睡颜,耳边仿佛又想起折颜的话:“那天雷倒也是有趣,劈下来非要有人应下了才算完事。”心中一沉,这丫头平日里懒于修炼,如何去承受那天雷,恐怕一道才劈下了,就快成死狐狸了,不行,决不能让十七自己承受天雷。我心头盘算着,若我强行替十七去受那天雷,便是逆天而为,却也并非不可,只是那天雷怕是……时间已经不多了,看来,我是得去闭关一阵子了。心中已有了计较,我再次伸手掖了掖十七的被角,边向外走去。眼睛淡淡地看向某一处,心中一阵冷笑:这消息走得也真是快,这么快就有客人上门了。刚走出房门,一个人影便快步上前行礼:“上神。”我静静地看着他:“大殿下深夜来到昆仑虚,所为何事?”来者正是现任天君的大皇子央错。“父君听说,墨渊上神要与瑶光上神在苍梧之巅一战,特命我来说和,”踌躇了会儿又道,“上神也清楚,如今天族翼族关系大不如前,翼君擎苍随时可能找借口挑起大战,若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上了两位上神的和气,恐是……不妥。”哼,小事?事大事小,岂是你说的算,我微微颔首:“非战不可。否则我无法对昆仑虚上下交待,昆仑虚是神族圣地,岂容有人说私闯就私闯,说绑走谁就绑走谁?”抬头看着这位大皇子,目光如炬:“你说是吗,大殿下?”央错急忙行礼:“上神说的是!”看着他有些惊慌的样子,心里叹了口气,还是多说了一句:“不过大殿下放心,也请天君放心,这只是我和瑶光的私事。若真有一日天族和妖族开战,无论是昆仑虚还是瑶光府上,都会全力抗敌,这是大义。”我静静地仰头望天,不再多话。央错又行了一礼:“上神教训的事,是央错糊涂了,如此一来,父君也就放心了。”   今日是二月十七,我和瑶光的账是该好好算算了。十七睡了几日,也要醒了吧,我思衬片刻,淡淡道:“叠风。”叠风上前行礼:“师父有何吩咐?”“你留下来照顾十七,待她醒来好点了,便让她去领罚,三万次冲虚真经。”“是,师父。”一切安排妥当了,我便提起轩辕剑向外走去。瑶光已在苍梧之巅候着,有些凄凉地看着我:“墨渊,我们一定要这样吗?”我不打算和她废话:“开始吧。”剑气仙气在空中盘旋回绕,那日十七苍白虚弱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,我并没有手下留情。比试结果并无什么悬念,收回轩辕剑,我静静地落回地面,负手而立。瑶光受了伤,有些踉跄地跌落在地上:“是我输了,我心服口服。”“ 那边请上神搬离昆仑虚吧。”视线从她身上扫过,不曾停留便移开,结果如何,都是她应得的,什么人言可畏,什么天君什么上神,既然敢动我的人,纵使你有天大的理由,多么不得了的身份,也要付出代价。瑶光面如死灰,摇摇晃晃地就要离开,终是不死心地转头看了我一眼:“当年神魔大战,你我尚有同袍之情,如今,怕是什么都淡了。”“本就无甚深交,上神言重了。”我微微颔首,如是说道。缓步离开这苍梧之巅,临走前往一旁某处看了一眼,十七来昆仑虚两万年,别的倒没怎么干,只是爱凑热闹的毛病把十六个师兄传染了十成十,想起十七,心里又是一阵担忧,不知道这丫头现在如何了。      ☆、翼界   回到昆仑虚,叠风便来禀告十七已经醒了,我的心中悄悄地松了口气。便盘膝打坐,闭上眼睛开始调息。叠风在外面整理着书册。“十七,你不是要陪表妹吗,怎么来这儿了。”门外传来一阵声响,“唉,有些事还是得先问过师父。”是十七!我缓缓睁开了眼睛,静静地听着。叠风打趣道:“说她不是你妹妹我还真是不信,你两个站在一起,就像是双生子,只差个□□。”十七有些心虚,讪笑道:“师兄说的哪里话,这四海八荒这么大,总有些巧合的。师兄你说,我该不该让玄女留在昆仑虚啊?”静了片刻,便听见叠风沉吟道:“你方才说她是被逼婚逃出来的,无处可去,才来了这昆仑虚,若真是如此,她想在此住一段时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。”十七似乎有些紧张:“可是师父他能答应吗?”叠风分析道:“当初瑶光上神单相思师父,把整个仙府都搬来昆仑虚了,师父都没当多大一回事,还嘱咐我们‘来者皆是客,能担待便多担待’,如今玄女因被逼婚无处可去,来我们昆仑虚小住,想来师父也不会太为难。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,我起身走向大门,便听十七道:“可咱们昆仑虚上下都是男人,她来了住哪儿啊?”我拉开房门走出,两人一惊,赶紧回身,我淡淡地看着十七:“住你院子?”“啊?”十七吓了一跳,指着自己,“住我院子?”“不错,”我微微颔首,“昆仑虚上下都是男弟子,住在他处多有不便,她既是来寻你的,自然由你安排最为妥当。”“可我也是男的啊。”十七嘟囔着。我一愣,这小丫头扮男人扮了两万年,真把自己当男人了,想着,便抬起头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。十七被我看得心虚,咳嗽了声掩饰着尴尬:“恩,师父说的对,她既是来寻我的,自然住我这里最是稳妥,师父英明。”这马屁拍得倒不含糊,我微微一笑,临走前又想起一事,回头道:“抄得如何了?”“啊?”十七还没回过神来。我含笑望着她:“那三万遍冲虚真经,你师兄没告诉你吗?”“师父——”十七苦着脸,扁着嘴,“抄完这三万遍冲虚真经,十七这双狐狸爪子怕也要废了,能不能减少些。”一边说,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我。那撒娇的小模样,就着清脆的嗓音,煞是可爱,可是这回我却不能应了她,天劫将至,若我不在身边护着,她该怎么办?思及此,便微微正色:“不能。”十七讪讪道:“是,十七安置好玄女便去领罚。”   明日,就该闭关了。走着走着,便到了莲池边,再一抬头,我不由地愣住了,莲池中央,一株金莲闪闪发光,回想起父神当初将它交给我时的一番话,都几十万年了,如今,他……是要苏醒了吗?我望向这偌大的昆仑虚,究竟是谁,引发了金莲的异动?身后传来异响,我回过头,那是个与十七长得颇为相似的女子,看来这就是白玄上神那位逃婚来寻十七的妻妹了,那女子略有些怯怯的:“玄女打扰到尊驾了。”“你是司音的朋友?”玄女微微低头:“正是。”我静静地看着她,心里轻笑,什么一般无二,不过是折颜的换颜术罢了,而且纵使用着如此相似的脸,两人的□□可是差之千里。我的小十七,永远是灿烂地笑着,眼中仿佛盛满了星辰,而眼前的女子,却十分内敛沉静,犹如垂头兰一般,眼神也不如十七干净透彻。心里叹了口气,我回过头看着莲池,莲池里又恢复了往日的一派平静,但我心里清楚,刚刚的一幕并非错觉。四下无声,那女子有些窘迫:“玄女……告退了。”又是一阵匆匆的脚步,令羽来了。“师父,”拱手行了一礼,令羽看着玄女离去的背影,“那女子与十七当真是极像。”我并不点破,微微一笑,开始交代正事:“为师明日就要闭关了,少则十天,多则半月,十七就交给你了。”令羽有些为难:“就数小十七鬼主意最多了。”我望着他淡笑:“那三万遍的冲虚真经,也够她抄上半月了。”令羽恍然:“原来师父的惩戒,是为了把小十七锁在昆仑虚。”“不错,”我微微颔首,“十七生性散漫,又懒于修炼,根本不晓得半月后便是他飞升上仙的天劫,为师闭关期间,你且先护着她,余下的,代为师出关再做打算。”“是。”令羽性子沉稳,十七的十六个师兄里,也就他勉强能抵抗十七的耍赖,拉着十七去修行念书,让他照看十七,我方能放心。   夜很静,明明一切无异于往昔,我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。唉,许是近日见到金莲异动,有些恍惚罢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耳畔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,“师父,师父,师父……”“我要让你们给我师父陪葬!”发生什么了,十七为何如此伤心?我睁开眼,若水河畔,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坐着痛苦,是十七……   次日,我如常地睁开眼,仍然有些恍惚,虽然只是一个晚上,却仿佛经过了数万年,那个亘古绵长的梦,太过真实,真实得令我心痛。   在梦中,我以元神生祭东皇钟,封印了擎苍,十七抱着我的仙体在若水河畔哭得撕心裂肺,我想伸手替她拭去泪水,却悲凉地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她。   在梦中,十七为了保存我的仙体,剜心取血,一滴一滴喂入我的口中。   在梦中,十七只身在七万年后封印擎苍,却被敛去仙元和记忆,化为凡人,丢至东荒俊疾山。   在梦中,我看见了那个与我长得一般无二的胞弟,彼时他已随金莲仙胎托生于天宫,成为了天族太子夜华。   在梦中,我看见夜华与十七在凡间相遇,相爱,有了孩子,看见十七在天宫受尽委屈,被夜华亲手剜眼,又跃下了诛仙台,喝下忘情药,忘却前尘往事,那是她的情劫,飞升上神的情劫。   在梦中,夜华和十七再度相遇,我终于醒来,可我却已在这漫漫岁月中弄丢了我的小十七……   ……   这个梦是真的吗?我终将失去我的小十七吗?   来不及细想,眼下必须先闭关,小十七还有场天劫就要来了,强压住内心的伤痛,我缓缓朝洞中走去。   此次闭关,我心中并不踏实,纵使有令羽看护,我仍然担心十七会出事。时间一天天过去,直到第十一日晚上。“师父,师父……”神识中,身着镶红玄袍的十七跌跌撞撞地跑入,“不不不,师父不能来,师父来了,定会中那翼君擎苍的诡计,哎呀,怎么办呢?”最糟糕的事终是发生了,我猛地开口:“你在翼界?”十七似乎没料到我会开口,踉跄地跑了出去。我缓缓地睁开眼,胸腔内一股气在翻滚,不由地捂住嘴咳了几声,摊开手时,掌心赫然是一片殷殷血迹。但此时已然顾不上那么多了,我快步向外走去。大殿外,几个弟子十分愤愤:“擎苍这么做太过分了,绑我昆仑虚弟子,还昭告四海八荒认亲,真是欺人太甚!”我心一沉,脚步滞住了,擎苍好男色,并不是什么秘密,认亲?那十七……我不敢想下去,生怕事实就是那副模样。“师父,您怎么这么早就出关了?”几个弟子也看见了我,纷纷上前行礼。“刚才说的,是怎么回事?”我强自镇定道。二弟子脸色一变道:“翼君擎苍欺人太甚,掳走九师弟和十七师弟,还昭告四海八荒,要认、认九师弟做干儿子,这分明、分明就是……”还好,不是十七,我心中竟松了口气。“叠风呢?”“回师父,大师兄带着一般的人去凡间找十七去了。师父,我们一起去翼界救师弟吧。”不可,怕是那擎苍早已做好了准备等着昆仑虚弟子送上门去呢。我摇了摇头:“为师一人去即可,速速召回叠风,待我归来,即刻封山,不得再让任何人靠近这昆仑虚。”“是。”   进入翼界,我并不想太打草惊蛇,便使了个仙法隐住。令羽所在之处十分好找,院子周围一层层翼兵驻守,都是些小角色,处理起来并不费力,手一挥,便将他们定住,走进屋中,令羽眼圈发黑,消瘦了许多:“师父,弟子不肖,连累您了……”我摆了摆手:“不必多说,十七在哪儿,师父带你们回去。”令羽皱了皱眉:“十七……对了,那个二皇子似乎提过,在一个什么莲池边上。”我心下了然,提起令羽便往外掠去。后院里,满池的寒月芙蕖,一旁那个饮酒的身影,可不正是我的小十七!“十七。”淡淡出声。十七有些惊异地转身,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:“师父……”,又看向令羽,眼圈有些发红,三两步上前,竟激动地抱住我的腰,“我就知道,师父肯定能把我们救回去的。”我微怔,下一刻伸出手将小丫头紧紧扣入怀中,仿佛要融入骨血,幸好,幸好你没有事。片刻,松开了手,面上已恢复了一派淡然从容:“不错,令羽瘦了,小十七倒是胖了一圈,算来也不见得是我们吃亏,为师这就带你们回去。”“好好好,”十七连声附和,“早就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。”此地不宜久留,远处,擎苍的大儿子正带兵追来:“来者何人,竟敢擅闯我大紫明宫!”,真是烦人,仙气震荡开来,把一众人掀翻在地,正要离开,突然,前面一阵似曾相识的气息,我心中冷笑,擎苍,竟亲自来了。   “墨渊,”飞扬的尘土中,擎苍一身黑袍猎猎,阴恻恻的嗓音听着让人十分不喜,“我们也有十几万年未见了,今日你竟在我大紫明宫开了杀戒,可是忘了昔日两族盟约?”我冷冷一笑:“擎苍你身为翼君,原来也只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,绑走我徒儿。我念昔日两族盟约,不愿与你兵戎相见,只想着把两个徒儿带回去便可,你竟还来拦我去路?”擎苍一阵大笑:“本君绑来他们,就是为了将你引出来与我大战一场,怎么,不敢了?”真是不识好歹,缓缓举起手中的剑,直直地指向擎苍:“擎苍,我墨渊想走的路,还没人敢拦。”也没有人能拦得住。擎苍举起方天画戟,讥诮道:“那我们今日便试试,看看你这被四海八荒敬仰的墨渊上神如今有多厉害,那轩辕剑你也有十几万年未用了,如今提着可还习惯?”我不再与他废话,提剑便冲了过去,这十几万年,擎苍的功力大有长进,我未使全力,也未讨到什么便宜,两人缠斗着,两方神器碰撞产生的火花在大紫明宫怒放。远处,似传来天雷的轰鸣,我心一沉,不再有心恋战,周身仙气大震,围涌而来的翼族兵将被悉数震飞。擎苍怒目圆睁:“找死!”方天画戟送来重重一击,我侧身避过,却未料那方天画戟在途中生生改变了方向,直直地刺向十七。时间仿佛在一瞬间静止,我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,冲上去阻止已然是来不及了,我只能看着那方天画戟一寸寸靠近十七,从未有过的无力感,深深涌上心头。突然,旁侧闪过一道红影,抱着十七滚向一旁,躲过那凶险的一击,看打扮,约莫就是翼族二皇子了。十七爬起来,见到来人有些惊异:“离镜?”离镜慌忙催促道:“快走,他有东皇钟,你和你师父不是对手,阿音,快走。”便一把将十七推向我。天雷已经追来了,必须赶紧回昆仑虚。我并不停留,揽住十七的腰,又拎起令羽,飞身离开,那擎苍不死心,还想追上来,轩辕剑反手一劈,生生将他拦住。   赶回昆仑虚,叠风也已经回来了,天雷追得紧,眼看就要落下来了,我急匆匆地把令羽丢给叠风,吩咐了句:“封山。”便拉着十七的手往后山跑去,还未到炼丹房,第一道天雷已经落下,躲闪不及,我伸手将十七拉入怀中紧紧护住,又一转身,生生用后背受住了那道天雷,元神仿佛被撕裂一般,我头痛欲裂,一口鲜血喷出,染红了十七的衣襟,勉强稳住心神,我将十七塞入炼丹房中,用仙法打出一道屏障。缓缓抬起头看着天,十七睁大眼睛,终于回过神来,用力拍打着仙障,哭着喊着:“师父,快放我出去,那是我的天劫啊……”此刻我并未理会她,只是缓缓抬头看天,两道天雷相继落下,一道比一道霸道,整个元神仿佛都被撕碎了,这逆天而行,终是要付出代价的,这三道天雷,与当年我飞升上仙时的三道相比,已然是强了百倍,千倍,口中鲜血喷出,地面上一片鲜红,煞是妖娆。炼丹房中,十七晕了过去,元神已是飞升上仙。撤去仙障,我走进炼丹房,打横抱起十七离去,垂眸看着那恬静的睡颜,心中泛起柔意,我的傻十七,纵使这是你命定的劫难,我也不愿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,逆天而行又如何,有师父护着你,老天爷亦不敢伤你分毫。此时,若我回头看一眼,定能发现,金莲闪闪,比那日更加耀眼。   将十七送回房中,我便转身往后山走去,这三道天雷,我伤得极重,须得闭关好一阵子。又是三日,这天,洞外传来一阵哭喊:“师父,师父……”是十七,我眼睛一动,虽然是闭着眼,却仿佛此刻她就在我面前,十七在洞外抽噎:“师父,你这次是不是伤得很重?这个伤还能不能修养好?十七实在是不肖,成天不务正业,到处闯祸,学了两万年,如今竟连自己飞升天劫的日子都算不出,还要师父替我挡天雷……师父、师父您若是出了什么事,十七真的要把自己炖了汤给师父吃!”我有些微愣,十七,这是哭了……心里微微一疼,我的小十七,来昆仑虚这两万年,从未哭过鼻子,哪怕被瑶光扔在水牢里折磨,被擎苍掳走囚禁,亦是如此,可就是这样的小十七,如今却在这洞外,为了我哭得如此伤心。心里有个地方动了动,嘴角渐渐地扬起笑意,十七,我的小十七,终于会心疼我了,你的心中,终于有了我的存在,对吗?恍神间,一时气息不稳,心中气血翻涌,险些走火入魔,我眉头微皱,强压住心头不适,丝丝血迹从嘴角缓缓流下。   ☆、天宫   再次强行出关时,十七已在酒窖中沉沉睡去。这些日子,我虽在闭关,对于昆仑虚内发生的大小事情不甚熟悉,但是洞外传来的一些响动,我倒还能分辨一二。那日,洞外传来一阵踌躇的脚步,反反复复,便听见子阑道:“大师兄,这事还是要和师父说啊,十七都把自己关在酒窖中整整三日了,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。”叠风有些犹豫:“可是……”子阑又道:“那翼族二皇子真不是个东西,前些日子闯上我昆仑虚,口口声声说要和十七师弟在一处,如今一转身,就转而看上玄女,两人还一起去了翼界,这昆仑虚上下都知道,十七真心爱慕的是玄女,如今那离镜拐走了他的心上人……唉,再潇洒的男儿也会有那为情所困的一天,十七最听师父的话,只有师父能把十七带出来,他是真的不能继续在酒窖里闷着了。”“不行,”叠风坚定了语气,“师父替十七挡了飞升上仙的三道天雷,如今身负重伤,强行出关是万万不可的,至于十七,他并非不懂事之人,待他想清楚了,会出来的,我们先回去吧。”脚步声渐渐远去。我略略一想,便想清楚了事情因果,当日在翼界离镜扑上来带十七躲过那一击,我便知他对十七存的心思并不简单,如今竟还追上了昆仑虚,怕是后来见到玄女那张和十七一般无二的脸,你来我往,两人便在一处了,依着十七的性子,终于接受了这,却遭到背叛,那打击可想而知,也难怪是要借酒消愁了。   酒窖里酒葫芦零零散散的,到处都是,中央放着一个火炉子,里面还残余着未烧尽的纸片和绢布,十七坐在台阶上,头枕靠着案头沉沉睡着,外头的光线透过半敞的窗户,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,看着她揪紧的眉头失魂落魄的样子,心里突然有些疼,便走上前,想将她扶起来,这丫头真不懂得照顾自己,就这么睡在地上,难怪睡得如此不安稳,椅子上再不济,也要比在地上舒服许多。“不要烦我。”睡着的十七依然不安分,嘴里嘟囔着,整个人扭着不肯就范,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,只好随她一起坐在台阶上,让她靠着我,这样也总比枕着案头舒服,却见她自动自发地在我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,我并不叫醒她,只是腾出一只手揽住她,另一只手拾起一个酒葫芦,细细品着,这酒,较之从前,确有一番特别的味道。垂眸看着怀中的她,有那么一瞬间,我甚至在想,若能就这样子过一辈子,也好。不知过了多久,十七动了动身子,看来是要醒了,抬头揉了揉眼睛,看着我有些诧异:“师父?你终于出关了?”我没有想到她一开口便是这个问题,有些微愣,抬眸看见那个火炉子,望向她揶揄:“醒了?下回不要在酒窖生火,若是为师来得晚了,怕是半个昆仑虚都要被你烧了。”十七有些讪讪:“师父,徒儿错了。”我看着她微红的双眼,很是心疼,我的小十七就是这么傻,遇到事情总憋着,灌了那么多酒,也不知道哭一哭,便道:“喝这么多酒,要哭出来才好,不然郁结进肺腑,反倒是浪费了我这些好酒了。”十七眼睛更红,一把抱住我的腰,便哭了起来,隔着衣料,我能感受到她微颤的身躯,以及传递来的哀伤,我不语,只是陪着她。可没哭几声,她却突然抬起头来,眼中还挂着泪珠,却又是方才那个问题:“师父,您为何这么早就出关了?”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:“我的小十七,平日里学习仙法不专心也就罢了,如今连哭竟也如此三心二意。”十七一把抹去眼泪:“师父,我又不想哭了。”“好,那便不哭了。”十七一下子坐起来,有些急急地看着我:“师父,您的伤可是好了,可落下什么毛病?”望着她焦急的小脸,我心中一暖,打趣道:“尚好,还不需要将你自己炖了给我做补汤。”十七的脸有些红:“师父,您都听见了?”“一清二楚。”我望着她,脸上笑意更盛。十七却突然静住了,眼中闪过了一丝伤痛,静静地趴在了我的腿上。我叹了口气:“那离镜的双眼,生得甚是明亮,可惜眼光却不好。”十七闷声道:“师父你都知道了?”我顿了一会儿,才道:“知道什么?我只听说,与你长得颇像的女子,随离镜走了。”十七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:“他们……走了?”我点点头:“他们回翼界去了。”幸好,和离镜去的,不是你。十七沉默了会儿,眼中神色明灭,终化为释然:“也罢,他们走了也好。”我只是看着她,我的小十七,你还有我,不管发生什么,我都不会背弃你,我会一直陪着你,等着你长大,能够看懂我的心。   “对了师父,”十七突然抬起头看着我,像是想到了什么,“师父您闭关期间,我便是在潜心修炼,前日里碰到了个问题没有明白,便想来问问师父。”“哦?”我含笑看着她,小丫头这几日到用功得很,每日里习得一个新本事,总爱来这洞口戏耍一番,“说说看。”十七点点头,“师父,十七见典籍上记着‘东皇既出,万劫成灰,诸天灭噬。’,可是说东皇钟是一等一的神器,也是一等一的戾器?但真的有这么厉害吗?”“不错。”想起东皇钟,心里微微一沉,脑海中又浮现起那日梦中的画面,“这倒真是个麻烦东西。”“可是,”十七有些不解,“典籍上还说,东皇钟系师父所造,那理应是天族的东西,可为何会在翼界,在擎苍那里呢?”那真的是一桩陈年旧事了,我缓缓起身,望向远处:“当初神魔大战,天族翼族结盟,为表诚意,父神便将东皇钟赠给了翼界。”“那……”十七有些迟疑,“这东皇钟真的能毁天灭地吗。”我静静地看向她:“不错。东皇钟一旦被祭出,便会毁灭四海八荒,唯有让一个强大的元神生祭,才能重新将它锁住。”“生祭……那之后呢?”十七喃喃道。“生祭者魂飞魄散,东皇钟平息怒火,天下太平。”十七的眼中闪过严肃:“那,若是天族翼族一旦开战,东皇钟便是大患,典籍上说,东皇钟还能封印元神,可是真的?”“不错,”我再一颔首,“只有天族,凰族,九尾狐族,才能封印东皇钟。”“那如今能压制东皇钟的人,便只有天君,折颜和狐帝?”十七仰起头又问道。我看着她:“还有为师我,东皇钟为我所造,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克制它。”“那……”十七似乎还想说什么,酒窖外似乎传来什么响动,我拎起酒葫芦,向外走去,十七亦步亦趋地跟上。   刚走出酒窖,叠风便匆匆上前,手中持着一帖子行礼道:“师父,灵宝天尊遣人送来帖子,说是要开法会,想请师父去,我晓得往日里这帖子师父一般是直接会回绝的,但此番毕竟是灵宝天尊,纵使要回绝,也该先和师父通报一声才是。”接过帖子粗粗一翻,本是想直接回绝,抬眸看见十七仍有些失神的脸,这丫头这回是真伤了心,留在昆仑虚也怕是触景伤情,倒不如先出去走走,散散心……再者,灵宝天尊上清境的那天泉,倒也是疗伤的好去处,心思电转,我抬头对叠风摇了摇头:“不必回,我会带着十七去上清境。”叠风微愣,看向我有些诧异:“师父的意思,是要去?”“不错,”我微微颔首,“十七是该见见世面了,这种法会,我也许久未去了吧。”又顿了顿,我转头看向十七:“你去收拾收拾,后日便出发。”“是,师父。”是夜,有些难眠,便起身出去走走,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莲池。“师父!”身后传来一声惊呼。我转头看向十七:“这么晚了,怎么还不睡?”十七有些羞赧地低下头:“师父,十七有些睡不着,想、想听师父弹琴……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:“好,那便帮我把琴取来吧。”夜很静,很美好,望着十七恬静的模样,原本还有些许焦躁的心满满平静下来,手指抚过琴弦,一曲《凤囚凰》缓缓流出,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大笑传来,那玩世不恭的声音,不是折颜还有谁?折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:“妙音,妙音啊……”“那是自然,”一瞬的惊讶后,十七很快恢复了正常,看向折颜有些得意,“这可是我师父弹的曲子,能不好吗?”折颜盯着十七看了会儿,有些微讶,再次看向我时,眼中已是多了几分深意,我并不躲闪,也不点破,只是看向他:“你深夜来此,可是有什么要紧事?”“那倒也不是,”折颜摇了摇头,“听说这天族翼族要开战了,我便想起我那伏羲琴还被封在此处,方才一时兴起,便想来看看这老伙计。”哦?这倒也符合折颜的脾气,我不再言语,手指继续轻抚琴弦,似乎听见折颜叹了一口气,我并不理会,琴音款款,夜还很长。   次日,闲步于后山,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,我轻叹了口气,淡淡道:“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。”不错,来着正是折颜,经昨晚那一遭,我便知他今日定会来找我,我静默着,等着他开口。折颜倒也不客气,笑道:“四海八荒皆道,昆仑虚墨渊上神对其座下十七弟子司音最是宠爱,我想着依小五的性子,确是到哪里都十分讨喜,若非昨日所见,我当真不敢去想你对她竟是动了情,而且,如果我感觉得不错,怕是小五自己都不知道,她对你的心思,也不仅仅只是师徒之情吧……这丫头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,什么事都聪明伶俐,可于这风月之事,当真是少条筋,话本子看得倒是不少,对于别人的事还能说的头头是道,可以碰上自己,却是傻得懵懵懂懂。那毕方也算是爱慕了她数万年,她却能全然不知,当真算是个人才。你真的确定什么都不说吗?”摇了摇头,我看向远处的层层峦嶂,带着几分坚定:“我能等,能这样陪着她,也好,总有一天,她会明白的。”折颜看着我,有些无奈:“你那一根筋的毛病看来也是没变。天族那桩亲事,我还是算了吧。”“亲事?”挑了挑眉看着折颜,带着询问。“不错,”折颜颔首,“你知道的,青丘一向中立于各族纷乱间,如今天族翼族大战在即,天君想是要争取青丘的势力,便托我替天族二皇子说亲,想娶小五。我原就想着那天宫规矩多,又是因为这等缘故,想必小五去了不会幸福。你和那丫头倒更是登对,你既能等,我便成全你,希望你们能有个善终吧,只是依着你们两个脾气,唉……”天族,说亲,脑中闪过那日梦中的画面,若那是真的……踌躇半晌,我终是缓缓开口:“十七喜逍遥,若有一日,你们到处寻不到她,便去东荒俊疾山吧。”折颜有些奇怪地看着我,我不再多说。若是真的,那便希望能努力着改变吧。   出了昆仑虚,十七心情似乎好了许多,欢脱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,我不阻止她,只是悄悄放慢了步子。到了上清境外,灵宝天尊正在送天族的二皇子和三皇子,转头看见我,眼神微讶:“墨渊上神竟也来了。”我微微颔首侧身,示意着:“小徒司音。”灵宝天尊也看见了十七,笑道:“司音上仙,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,真是缘分,你那朋友的伤好得如何了?”朋友?我略一思衬便明了,是我闭关时期的事吧,那朋友,便是翼族二皇子离镜了。转头看向十七,十七面色有些僵硬,尴尬道:“好了,已经走了。”灵宝天尊让开身子:“这两位,是天族的二殿下和三殿下。”二人恭敬地朝我拱手行礼:“见过墨渊上神。”微微颔首,转眸示意十七,十七也不含糊,上前一步行礼道:“昆仑虚十七弟子司音,见过二殿下,三殿下。”灵宝天尊看向二皇子:“早就听说天君尤是宠爱二殿下,果不其然,据闻前几日,天君还想拜托折颜上神,为二殿下向青丘提亲,迎娶青丘的白浅帝姬。”原来是这档子事,心头闪过一丝笑意,但这回天君怕是所托非人了啊。“啊?”十七惊呼一声,显然有些不可思议。一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她,灵宝天尊问出了疑虑:“司音上仙为何如此惊讶,可是认识那青丘白浅?”何止认识,就是这丫头啊,面上却不显半分。十七尴尬地挠了挠头,咳嗽了声:“没、没,我、我不认识啊。”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,我有些好笑地看着她,转头看向那几位:“她是折颜捡回的小狐狸,送上我昆仑虚学艺的,怕是听见恩人的名字,有些激动了。”十七连忙接口:“对,我高兴。”灵宝天尊饶有兴趣地看向十七:“既然上仙与折颜上神如此相熟,那你认为,上神会替天君说下这门亲事吗?”当然不会,转头淡淡看向十七,十七有些不知所措,结结巴巴道:“这、这、不太好说。折颜他,不太喜欢管闲事吧。”“墨渊上神,”那二皇子上前行礼,我抬眸看向他,便听他说:“父君交待,若墨渊上神真来了,还请上神去一趟大殿。翼界叛乱在即,需与上神商议军情大事。”我并不奇怪,淡淡应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这天宫的氛围我素来不喜,草草应付了几般,便寻了个借口离去了。这天族翼族一战,确是不可避免,个中细节仍需商榷,看来过几日,是有必要请天君等来昆仑虚叙叙了。想着,我便走到了上清境,那三道天雷的伤不容小觑,再加上强行出关,须得借灵宝天尊的天泉一用。那天泉确实是极好,温热的泉水渗入皮肤,温养着奇经八脉,不知泡了多久才缓缓起身,感觉已是轻松了许多,身后传来一阵脚步,灵宝天尊来了。灵宝天尊看着我,眼中有可见的担忧:“上神身上的伤不轻,此番是强行出关的吧。”“不错,”我微微颔首,“所以才借灵宝天尊的温泉泡一泡,用以疗伤。”灵宝天尊叹了口气:“我这眼天泉虽有灵气,却也不是万灵药。”他顿了顿,抬眼看我:“上神如此记着痊愈,可是为了养护父神留下的那株金莲,亦或是为了天族翼族的大战?”似乎都不是呢,脑海中浮现起十七的笑颜,却只是淡笑道:“二者皆有吧。”灵宝天尊又道:“前些日子我去昆仑虚,察觉到金莲的气息,恭喜上神,快要大功告成了。”“不错,我也觉察到了。”想起金莲,我不由地有些恍神。又指了指泉水,灵宝天尊笑道:“好了,我就不耽搁上神了,上神继续吧。”   不知不觉间,离开昆仑虚已有数月,再次回来时,十七似乎有些恍惚,并未入山门,只是抱膝坐在昆仑虚山顶,望着云海出神。不忍打搅她,我便也静静地随她坐下,望着一望无际的云海,又默了默,才出声道:“怎么如今回来了,反倒不愿进去了?”“真没想到,”十七喃喃道,“没想到,十七初次随师父出远门,竟走了这么久。”我心中一动,刚想说什么,胸口却一阵气血翻涌,嘴边似乎有什么溢出,我下意识地看向十七,她似乎仍在出神,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,强压下心口的不适,我抬手不动声色地抹去嘴角的血迹,笑道:“是啊,为师也不曾想到,竟如此久了。”“师父,”十七突然抬头望着我,眼中带着罕见的认真,“其实就算师父不说,十七也明白,师父是为了哄我开心。”我有些微愣地看着她认真的双眸,那里面清楚地映出我的身影,嘴角慢慢漾出一个和煦的笑,心中亦是一片暖意:“还算有些良心。”胸口的疼痛愈发清晰,我佯装无事地开口:“为师有些倦了,在此处小憩半个时辰,我们再回去。”“好。”十七欢脱地应着,向一旁跑去。待感到她走远了,才松了口气,眉头慢慢锁起,静静地开始调息修炼。   回到昆仑虚,刚步入大殿,便感受到一股瑞气扑面而来,来的倒挺快,我心中暗想。殿中坐着的正是天君和东华帝君,子阑恭敬地在一旁侍候着。天君满脸的焦虑,东华却始终神色淡淡,只是在我进门时抬头望了我一眼,数十万年来的默契,我一眼便知他与我此番倒是想到一块去了,此战,必定会是一场恶战,还有那东皇钟……心中不由地一紧,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,静静地坐下,佯装若无其事地翻看着战书。东华抿了一口茶,抬眼望着茶杯,一脸的云淡风轻:“这茶杯倒是不错,可还有多的,赠我如何?”将战书随意置于一边,抬眸看向他:“好,改日我便让人送你宫里去 。”似是见我们两人顾左右而言他,丝毫不提及战事,天君咳了咳问道:“墨渊,你对此事如何看?”这任天君,资质并非上乘,遇事也不果决无主见,委实教我不喜,便只是淡淡开口:“我乃司战之神,若擎苍执意开战,那便战吧。”再望向天君,又补上一句:“至于战后,天君该如何让翼族甘愿臣服于天族,就不干我的事了。”天君面色有些僵硬,微微颔首:“上神说的是,此事就不劳上神费心了。”再看向那东华,仍旧把玩着茶杯,似乎真的对茶杯起了兴趣,开口叹道:“可惜可惜,这莲画得不甚入眼,你可有素胚,着彩上釉这等事,我倒想自己来。”终于要问了吗?我抬眼看向那一派淡然的紫衣神君,不愧是东华紫府少阳君,还是像从前一般敏锐,世间万事都难逃他眼,也罢,这金莲的事情本来也该让他知晓了,于是便应道:“我让徒弟去翻翻,或许有。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,看样子,今日的昆仑虚可真是热闹啊。      ☆、大战   走出大殿,便见那位长得像极了十七的玄女身着艳红嫁衣,浑身是伤,气息奄奄地倒在叠风怀里。一众弟子见我出来,纷纷行礼。我微微颔首,便见叠风急着说:“师父,擎苍已起兵叛乱,他将玄女打致重伤,丢到了山门外,怕是为了以表与天族决战的决心!”身后传来一阵脚步,里面的两位走了出来,叠风也看见了,连忙躬身行礼:“帝君,天君,叠风先去为她疗伤,告退了。”我看向他,我这大徒弟素来心软,有时未必是件好事,唉,罢了罢了……,便只是淡淡道:“去吧。”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,倒是符合擎苍一惯的作风,只是不知为何,明明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,但我心中的不安却愈发严重,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?天君眉头紧锁:“比我们猜得要早,已经起兵了么?”我继续向前走,想了想应道:“翼界有二十万兵将,也请天君点将二十万,与我用上十日。”天君拱手行礼:“那便仰仗上神了。”“墨渊。”我正走着,便听见东华突然出声。脚步一顿,随即便恢复正常:“你要的东西,明日便会送至你宫中。”“好,好,”满意中带着些许笑意,“如此,本帝君便无事了,你且去吧。”   又是几日,天族与翼族交战近在眼前,这四海八荒,平静了数十万年,终于要再一次陷入动荡吗?大帐内,我望着四海八荒地图沉思着,我的两侧,立着瑶光、天族的各分支统领以及天君的三位皇子。“这擎苍也是可笑,这仗还没开始打,就先庆功了?”恣意的笑声带着赤裸裸的不屑,如此张扬,不是我的小十七还有谁?“十七。”压低声音的一句提醒,令羽也来了。似是意识到大帐中不同寻常的气氛,方才的声响戛然而止。边上一众人显然也听见了,纷纷回过身,我能清晰地感受到,一侧的瑶光转身那一瞬时身形明显的一滞,微不可查地轻笑出声,我缓缓地转了过去,望着十七,对众人介绍:“这是小徒令羽和司音。”再向两人分别介绍天族一干将士,两人正色,恭敬地拱手行礼:“昆仑虚十七弟子司音/九弟子令羽,见过各位上仙,见过瑶光上神。”众人纷纷回礼。似乎一些事也讨论得差不多了了,再看看十七有些微紧的眉头,显然不是很适应这种场合。我便转身,对一干人道:“今夜,便到此处。”一群人终于离去,大帐内也终于只剩下我们师徒三人。十七松了口气,不再似方才那般拘谨,有些疑虑道:“怎的天宫来了这么多人?”令羽眉头皱起:“师父,连天族的三位殿下都来了,莫不是天宫那边传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?”那三位?我缓缓地摇了摇头道:“天君的几个儿子未曾参与过大战,此番前来,多是为了磨练。”抬眸看向令羽,我这九弟子,虽入师门并算不得早,却是那十六弟子中最为天赋异禀的,又肯吃苦,故也最能担起大任,便道:“我会布下七道阵,这七阵各有七种变化,共七七四十九种变化。天君的几位皇子只见过阵图,尚未实战操练过,令羽你带一万兵做前军,为师更放心些。”又顿了顿,还是多说了句:“阵法虽为精妙,擎苍却非能小觑的敌人,你要当心。”令羽抱拳:“师父放心,徒儿定不辱命。”“师父,那我呢。”十七有些沉不住气。我看向她,心中五味杂合,这注定是场恶战,依十七的性子,定不肯安安稳稳待在昆仑虚,倒不如放在自己身边,还能时时护住她,于是便道:“你随为师领中军。”“徒儿遵命。”十七抱拳。大帐中一是无声,三人相望无言,我嘴巴微张,却不知该说什么,最后便取出了那压箱底许久的玄晶盔甲,佯若无事道:“小十七,你把这套铠甲拿去翻检翻检,毕竟放的年成久了些,怕是有个虫子蛀了就不太好。”   夜色甚好,十七立于若水河畔,静静地望着翼军的营帐。我负手缓缓走去,听到身后有动静,十七回过神,低低唤道:“师父。”我望着她:“可是近情情怯”“啊?”十七有些微愣,忙笑着摇头,“没有,只是初次见此仗势,有些感慨。一想到明日这里便会堆满残骸,便觉得可惜,辜负了这若水河畔的如此美景。”是啊,当真是辜负了这一番美景啊,我淡淡地笑着,揉揉十七的头发:“这一战后,这四海八荒至少会有十几万年的太平,如此想,可会好些?”“恩。”十七笑着点头,望着她那有如溢满星辰的眸子,我有些出神,就不知这一战后,我可否还能再看见如此灿烂的笑颜。忽的又想到一事,我微微定色道:“十七。”十七回过头来:“师父有何吩咐?”心中犹豫了片刻,我终是开口:“你曾问过为师关于东皇钟封印一事,可还记得?”“记得。”十七颔首。不动声色地别开了眼,我看向若水河对岸,我怕,怕自己再看着她,终会不忍心而改变主意:“为师今夜便要将此法术传授于你。”“多谢师父!”十七眼神一亮,带着微诧。我笑着望向她:“我座下十七个弟子,唯有你天资最高,可用这东皇钟。若非如此,我当真不愿把如此凶险的术法传授于你。”“多谢师父赞誉。”十七眼中闪过一丝欣喜,随即微微凝住,似乎在思考这什么,我有些揶揄地望着她,小丫头少根筋还真是不错,现在才开始有些意识到狐帝之女的身份会暴露,当真觉得折颜的小把戏能骗住我两万年?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怎么,不想学了?”“不是不是,”十七咳了咳,“恩,师父可以开始了。”心中的不安此时格外清晰,细细想起前几日的一点一滴,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慢慢成型,但愿,是我多虑了。   当翼军势如破竹地冲毁阵法时,我的心终于冰冷地坠入低谷,阵法,被泄露了。至于为什么会如此,我来不及细想,只是下意识的,脑中浮现起一张与十七一般无二,却神色迥然的脸。帐中一片低沉,令羽虽法艺高超,却也无法全身而退,已然是身负重伤,十七在一旁照料着他。我叹了口气:“传书叠风,让他来把令羽带回昆仑虚养伤。”听到我的声音,十七怔了怔,随即发了疯似的跑过来哭喊道:“师父,师父,都是我的错,都是我,害了九师兄……”我抚上她的头,叹道:“错不在你,是阵法被破。”“阵法被破……”十七喃喃道,有些激动地抬起了头,“阵法被破,是因为阵法图被玄女偷走了!是玄女!”心中的猜想被验证,我并未过多惊讶,只是眉头深深紧锁。一旁的瑶光却不那么平静,猛地上前一步:“你说什么?!”十七有些无力地瘫在地上,抽抽噎噎道:“是玄女,玄女偷走了阵法图,给了擎苍……”“墨渊,”瑶光猛抬头,直直的看着我,“此阵一旦步下,再无转圜余地,若阵法图真已落入擎苍手中,我们、我们……”“我们会输,”我抬眼沉沉看向远方,“不止会输得一败涂地,还会让二十万天兵命丧若水河畔……”帐内一片死寂。突然,一个浑身是血的天族将士冲入大帐:“上神!翼族破我军阵法后,立刻布下诡异阵型,将我军围困!”话音未落,又有两人跑入,“上神!我军左虞侯军被破,死伤惨重!”“上神……”我脑中嗡嗡作响,已然听不进去他们到底说了什么,天君的三个儿子有些张皇的看着我,我全然不觉,只是转过头看着那位带十七和令羽突出重围,此刻静立在帐中,俊美异常的白衣神君。与十七极为相似的如画眉眼,让我确定了他的身份:“上神是狐族的人。”对方拱手:“在下白真。”白真,我心下了然,狐帝四子,北荒狐君,我曾不止一次听折颜提起这个名字,听说这白真最是疼爱十七这个妹妹,他会出现在战场,也并不算奇怪。然而,这位青丘狐君的出现,也着实引发了众人哗然,瑶光有些不可置信地上前:“你是狐帝白止的四子?”“正是。”白真颔首。我望着他:“你非此战将领,还请将小徒带出大帐吧。”“好,”白真抱拳,上前揽住仍旧抽泣的十七,“白真就不打扰各位了,司音,我们走。”两人相持走出大帐。  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,我才缓缓回身,眼中已是一派肃然。天族三位皇子对视片刻,旋即见那大皇子央错上前:“上神,本君请战!”他身后二人亦是上前一步:“上神,本君也请战!”我冷哼出声:“三为皇子不必急着请战,若论带兵,我昆仑虚尚有十六名弟子。”那央错有些尴尬,与两个弟弟对视片刻,仍旧坚定道:“我等既来到此处,就不是摆设,愿与众将共存亡!”“愿与众将共存亡!”身后二人附和道。我看了他们一眼,心中叹了口气,也罢,这本就是天族翼族难逃的一战,他们三人身为天族皇子,又心意已决,我便遂了他们的愿吧。静默了一会儿,我出声道:“我现在,需要一万人去送死。”意料之中的一阵躁动,央错惊呼出声:“送死!”“对,就是送死!”我转头,视线沉沉扫过每一张惊愕的脸,帐内一片寂静,央错上前,正色道:“外边的兵将皆是天族后裔,虽非皇族尊贵,却也是一条条人命,还望上神三思。”“一万人,”我淡淡道,“这是最小的牺牲,若能成功,余下人皆可获救,若失败,怕……这四海八荒就要易主了。”又顿了顿,我继续道:“我需要一名骁勇善战的将领带这一万兵马诱敌,能引得翼军十万大军追杀,届时,我便会亲自带兵,将这阵打出一个缺口,从而打破翼军!”又是一片死寂,不知过了多久,一位天族将士上前:“上神,我乃天族一分支,此次恰好就带了一万人来。我一整族人愿为上神杀出一条生路!”我看了看他:“可是素锦族人?”那将士道:“不错,正是素锦族!”我心中隐隐触动。“墨渊,”瑶光突然上前,决然地望着我,“论骁勇善战,此帐中除了你便是我,况且若仅是一个不知名的将领领兵,恐擎苍不会上当。我愿亲自带领这一万兵马,为你,再献上一颗人头。”有些震惊地抬起头,定定的望着她:“这条路,注定是有去无回。”瑶光嘴角泛起笑意,确是无比坚定:“为苍生,我甘愿领命。”我看着她,相识数万年,我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模样,原来,瑶光也能笑的如此好看。   布置详当后,一行人走出大帐。帐外,已有仙婢备好了马,瑶光利落地翻身上马,我仰头望着高坐于马上的她:“半个时辰后,我会突破敌军的东南角,到时你便带兵从那里逃出,逃得越远越好。”瑶光安静地听我说完,颔首道:“明白。”我郑重抱拳,望着她:“ 就此别过。”瑶光突然就笑了,一点也不像即将赴死的人:“墨渊,待我归来之日,你我再较量一番,不管输赢与否,较量之后便尽释前嫌,如何?”“好。”我沉沉应下,若你真能归来,较量之后便尽释前嫌,但我心里清楚,瑶光更是清楚,这一别,便是永不相见了。“诸位,瑶光先行一步了。”瑶光抱拳,转身策马离去,不再回头,一旁的一众兵马随即跟上,我静立着,目送这群为天下苍生而英勇赴死的将士们离开,而后再次走入大帐。站在书案后面,我静默了片刻才开口:“我所布下的七阵,如今一将重伤,一将带兵诱敌,另需两位新将。”央错有些犹豫地开口:“我们已各领一军,若此时再向天君请将,怕是来不及……”“师父,司音请命!”不知何时已回到帐中的十七闻言,上前正色道。我抬眸望着她,十七,你让我怎么同意放你去涉险?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,却是一句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借口:“十七,你从未带过兵。”“师父,”十七目光沉沉,十分坚定,“司音随师父学艺两万年,阵法早已烂熟于心,师父要破敌、诱敌、制敌,七七四十九种阵法的变幻道法,此大帐内,除了师父,再没人能胜过十七。师父请相信我!”话音才落,一侧的白真也笑吟吟地上前道:“上神,白真也愿领一军。”我望向他,一瞬的诧异后便通透,这白真,怎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独自领兵,既然无法阻止,便只能祝其一臂之力。白真见我沉默,又道:“这大帐内,若论法力,恐怕除了墨渊上神,就是在下白真了。”看着他们二人,我一时哑然,他们说的确有道理,白真法力高强,必能大力破敌,而十七,纵使我千般不愿,也怕是无法使她改变主意,况且,十七本就天赋异禀,玉清昆仑扇也非一般的法器,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。思及此,我终于做出了决定:“好,就由你二人带兵。司音领瑶光的左虞侯军,白真领令羽的前军。”“是。”二人抱拳领命。再次转向众人,我定了定神,开始了最后的布局。   我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,只记得遍体鳞伤,气绝倒在血泊中的瑶光,被团团围住时笑得恣意张狂的擎苍,以及他手中化出的那个金黄色古钟。擎苍笑得阴恻恻的:“墨渊,你可还认得它?”认得,怎会不认得,当年我亲手所造的法器,神魔大战一别,我们也有数十万年未见了吧,心中一阵苦笑。白真也认出了它:“不好,那是东皇钟!”众人神色骤变,擎苍丧心病狂地大笑:“墨渊,这东皇钟为你所造,今日我便要你为它陪葬!”话音落下,那东皇钟便在一瞬间化大千百倍,飞上了空中,刹那间电闪雷鸣,天地为之变色,那妖冶的红色火焰不断被吞吐而出,赫然是足以毁灭世间万物的红莲业火。翼族、天族的一众将士,定力稍弱的,皆被卷入钟里,成为法器的祭品,那东皇钟数十万年不曾尝到血气,今日再度出世,格外兴奋,红莲业火亦是分外妖娆。突然,余光瞥见那道娇小的白色身影飞扑上去,不好,是十七!我的心猛地提起,身子已先一步随十七掠去。“小五!”似是明白了十七的意图,素来云淡风轻的白真也乱了阵脚,急呼出声,紧跟着追上了,一众人呆住了,似乎并不明白为何会是这般。我看着擎苍的方天画戟狠狠地砸向十七,心被狠狠地揪紧,十七躲闪不及被撞飞,身子有如断了线的风筝坠落下来,我赶紧伸出双臂接住了她,狠狠地按入怀中,我终于明白,那个梦是真的,我原想着能伴着十七看世间沧海桑田,能有一天真正曲意相通,却终敌不过上天。下一秒,我放开她,丢向白真:“接住她!”白真扑上去抱住十七,转身看向擎苍冷笑:“擎苍,东皇钟为我所造,我自然知道该如何克制它。”提起轩辕剑便冲了上去,我没有再回头看十七,我知道,白真会将她照看得很好。我原以为,我能决绝地直到最后一步,可惜我高估了自己,在冲入东皇钟的一刹,我终是顿住了,转身望向十七,四目相对间,心中似有千言万语,最后终化为了两个字:“等我。”元神被撕扯成一片又一片,我知道自己要魂飞魄散了,纵使是我,要集回这散落四海八荒的片片元神,也需得数万年。恍惚间,我似乎看见了十七抱着我的仙体在若水河畔哭得肝肠寸断,我努力地想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:“小十七,别哭……”      ☆、东荒   七万年,说来不长不短,我从未想过,有这么整整七万年,我会以这样一丝残存微弱的神识,游荡在这四海八荒,寻找拼凑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元神,日夜不息。再有个这么七万年,我便能回来了,我的小十七,你可还等得住?直到那一日,当元神毫无征兆地受到了一阵猛烈的冲击,尘封了整整七万年的那段往事再次浮上心头,准确地说,是那段亘古绵长的梦。即将破钟而出的擎苍,若水河畔一袭白衣长裙力战擎苍的十七,夜华与十七在东荒俊疾山的拜天地,十七跃下诛仙台时的悲痛欲绝……当这即将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再度出现时,我知道,自己已无法继续冷静。半身元神强行归位需要承担什么后果,我心知肚明,可纵使元神将永难尽数归位又如何?我不希望,也不愿意让十七再蹈那般宿命,哪怕,我与她此生注定并无可能,我也要拼尽一切,守住我的小十七。可是我未曾想到的是,因果相依,正因为我这半身元神归位,镇锁擎苍的封印裂开了一个缺口,才使得擎苍能有那般能耐,封印了我的小十七,丢到了东荒俊疾山。   当我在青丘悠悠转醒时,已是三日后,可是我睁开眼,却未曾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。“墨渊,你终于醒了。”氤氲的水汽中,折颜端着药慢慢走了过来,“小五这七万年的等待也算是有了个善终,可你这元神……”“十七在何处?”我淡淡出声打断他的话。“小五啊,”折颜吹了口药,不甚在意道,“应该和她四哥在桃林吧,我也有数日未见到这丫头了。”我的心忽的提起,有些轻颤地开口:“那擎苍,可有异动?”“墨渊,你刚醒来,问这个作甚?”折颜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,才慢悠悠道:“不过倒还真有这么桩事,三日前,就是你半身元神归位的那日,擎苍确实有要破钟而出的迹象,可是等我赶到时,一切都恢复了正常。”还是晚了一步吗?一颗心凉透了半截,我挣扎着起身,折颜赶忙放下药碗拖住我:“你要做什么?你已经睡了七万年,这才刚醒来,有什么事要那么急?”我顿住,定定地看着折颜,一字一句道:“东荒俊疾山。”言毕,便在折颜惊异的目光中,捏了个诀离开了。许是因为只有半身元神归位的缘故,如今功力大不如前,约莫也只有五成不到的样子,但,足够了。   东荒俊疾山,我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,当年还在昆仑虚时,十七便喜欢偷偷和她师兄们溜到这里来,没想到化成了个凡人,竟也在这里,到底这也是缘啊。正想着,抬头便看见不远处那娉婷的身影,十七!真的是我的小十七!惊喜交加地看着她,一时竟有些无措。我心头一阵苦笑,墨渊啊墨渊,你刚醒来便一心急着来到这里,可如今你那心心念念的小十七就在眼前,你怎的反而不敢上前去了呢?我捏诀隐住了身形,悄悄地跟上她,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小茅屋中。昔日看见十七,总是一身男儿打扮,飒飒英姿,只是偶尔还会不自觉流露出小女儿家的情态,可如今的她,一袭素色衣裙,衬着已经长开的倾世容颜,竟是如此好看,一时间,恍若山中花草都失了颜色。我看着她在小屋里忙前忙后,看着她对着屋里养的小动物自说自话,心中没来由一阵满足,能这么陪着她,真好!入夜,待她沉沉睡去,我才现出身来,静静地坐在她的床头,凝视着十七恬静的睡颜,手缓缓地抬起,又放下,终于小心翼翼地探上她的容颜,恍惚间又回到了七万年前,将她从瑶光水牢救出的那个夜晚,我也是这么陪着她,听她熟睡中仍不忘喃喃:“那个女上神,根本配不上我师父,配不上……”嘴角笑意渐起。忽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,老凤凰还是来了吗?慢慢踱步出去,果不其然看见了一袭藕粉色衣衫的折颜。“当我知道小五早已不在桃林时,便想到她定会在这里,墨渊,你一如七万年前,只有小五的事,才会让你如此大失分寸。”我望着他,但笑不语。“只是,”折颜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,“我见小五身上已毫无仙气,还失去了记忆,怎么好端端的,就化成了凡人模样?”“东皇钟。”我言简意骇。折颜恍然:“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……”突然想到了什么,折颜道:“可青丘那边……”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老凤凰悻悻道:“好了我知道了,你独自一人前来,我便知道你自有道理,青丘那边我会帮你处理好的,不过……”话音一转,折颜揶揄地看着我:“墨渊,如今此处就你们二人,你不会是想……”我不再理会他,径自转身离去,只是不是为何,面上有些微烫,今夜,有些热。“对了,还有一事。”脚步顿住,我静待着他的下文。折颜又道:“许是你元神并未完全恢复,所以昆仑虚那边并无什么动静,如今,知道你醒来的就我,和青丘的那几位,你若不想被再被发现,就稍微注意着些。”“知道了。”我微微颔首,缓步而去。   接下来的一阵子,我依旧隐住身,悄悄地陪着小十七。小十七一如既往地不识路,却偏生喜欢往树林里走,一路上总爱与碰见的鸟兽逗弄一番,可我看得分明,那根本就是个个修为不浅的妖物,素闻东荒俊疾山多妖物,喜食人肉,怎的如今变了性子?我的视线探究地在十七身上打了个圈,最终落在了她时时握在手中的镶玉折扇上,心下了然,想必是昔日来此戏耍时,早已带着玉清昆仑扇,收服了山上的一众妖物,如今的小十七化为了凡人,仙气是被敛住了,可扇子还在,难怪那大小妖物皆不敢轻举妄动。时间久了,我便愈发觉得,我的小十七委实是个人才,东荒俊疾山也就这么点大,她竟能绕着同一处反复走,还不自知,我始终陪着她,直到深夜十七倚靠着树桩沉沉睡去时,才现出身来,打出一个仙障将她护住,端详着她恬静的睡颜,守着她,心中便尽是满足。往往都是在树林睡个七八日,我便会软下心肠,待到这日夜深人静时,便不再打出仙障,而是打横抱起我的小丫头,走回她的小茅屋,刚开始的时候,十七很是惊讶自己为何一夜醒来便回到了屋中,可次数多了,倒也见怪不怪了,只是我未曾发现,不知何时起,来自怀中的那缕微乱的气息,以及夜色下不曾被发觉的,染上霞色的双颊。   打破这份平静的,是位故人,曾经翼君擎苍的坐骑,赤炎金猊兽。那日,当我看着金猊兽从一侧缓缓逼近十七时,心已提起,只是我的傻丫头似乎还未曾察觉到危险。心思电转间,便已现出身来,折枝为剑,向金猊兽劈去。赤炎金猊兽为上古凶兽,修为不浅,而如今我功力已大不如前,又不能轻易召出轩辕,少顷,才制住金猊兽,“墨渊!不,不可能……”待看清是我,金猊兽震惊地睁大眼,终是仓皇逃去。“是,是你吗……”熟悉的有些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我微微愣住,方才,十七似乎看了个全套……静默了片刻,我终于缓缓地转过身,不经意间望入那双澄澈干净的眸中,一如昔日,恍若盛满了灿烂星辰,“你,没事吧?”一双小手在我眼前虚晃了晃。“无妨。”我回过神咳了咳,掩饰着尴尬。“你……”十七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,抬头看向我肯定道:“你就是那个人,送我回去的那个人。”我只是看着她,微微颔首。“谢谢你,”十七诚恳道,转而又有些疑虑,“可是你这么晚还在树林里,可是无处可归?”我不置可否。“若你真的无处可归,便住我那里吧。”闻言我微怔片刻,继而抬头看着她。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,十七微红了脸,急急解释:“我的意思是说你救了我,我这人向来爱恨分明,自然是要回报你,你既无处可归,我正好有屋子可以住,让你来住也是合情合理的。”轻笑出声,带着未曾掩饰的愉悦,我望着她开口:“好。”于是,在那个天色甚好的午后,合情合理的,我住进了那个小茅屋,那个有着我的小十七的小屋。   我想,不论过了多少个沧海桑田,我都不会忘记在东荒俊疾山的小屋中的这短暂时光,抛却了身份和过往,静谧而安详。此时的十七,不是昆仑虚的司音上仙,不是青丘女君,狐帝幺女,而我不再是受四海八荒万民景仰的墨渊战神,亦不是她的师父,我们只是在尘世中缘来相逢的一对普通男女。十七依旧不识路,也依旧爱往树林里走,我便陪着她来去,领着她走回小屋,她还像从前一样下不了厨房,隔三差五地要烧掉整个屋子,总要我来替她善后……日子一天天过去,就在我觉得可能会陪着她过完凡人的短暂一生时,他出现了,我的同胞弟弟,如今的天族太子夜华。看见他时,他正在与赤炎金猊兽厮杀,想是奉旨下凡斩杀金猊兽,青冥剑剑花翻飞,势不可挡,玄色衣袍猎猎,深沉而俊朗,望着那张与我一般无二的脸,我忽然有些唏嘘感慨,我这弟弟,将来定是震惊四海八荒的又一号人物,或者说,现在已是如此。呵,我都差点要忘了,我为什么要来这东荒俊疾山,若我没猜错,夜华此番下界,便是当年梦中十七那情劫的开始吧,心中一阵苦笑。但此时,我既已找到了我的小十七,又怎能轻易放手?让她再次爱上夜华,还是让她再受剜眼之痛,亦或是再跳一会诛仙台?不管哪一样,我都不愿。我想,飞升上神的一劫,并非定要历情劫,擎苍所下的拿到封印才是关键,脑海中浮起老凤凰玩世不恭的脸,或许,是时候带十七回家了。      ☆、天罚   回青丘那天,桃花灼灼,春色灿烂。   狐狸洞口驻守的迷谷树精看见我们,眼睛都直了,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:“姑,姑姑,墨渊上神,你们,你们怎么……”我含笑点头。半晌,他才回过神,有些哽咽,急急行礼道:“迷谷见过姑姑,见过墨渊上神。姑姑,你终于回来了,这几年,让我们好找啊,快随迷谷进去吧。”身后,十七有些不安地扯了扯我的衣角,我意示她无事,便一同走进了狐狸洞。迷谷恭敬地侍立一侧:“姑姑,上神,可还有什么吩咐。”我冲他摆了摆手:“你去把桃林折颜叫来吧,这里无事了。”“是,上神。”待迷谷走回,十七才松了口气,抬眼望着我,眼中闪过迷茫:“这便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?我记得我从未来过这里,可为何感觉如此熟悉?方才那人唤我姑姑,可是我侄儿?”我不禁莞尔:“这是青丘,是你的家。”“我的……家,”十七喃喃道,不是很确定道,“可我,不是住在那俊疾山吗?”望着十七眉间的皱起,心里又是一阵抽痛,我曾想着要护她一世周全,可她每次受到伤害,却皆是与我有关,瑶光水牢也是,此番封印擎苍而化为凡人也是……“你,你又怎么了?”熟悉的叫唤打断了我的出神,再抬眸时,面上已恢复如常,浅笑道:“无妨。你先去歇息吧,有些事情,过些时日再同你细说。”   “你是说,小五同擎苍一战,被锁住了仙元,敛去仙气和记忆,化成了凡人?”容色绝美的青衣神君不可置信道,那极似十七的脸,正是狐帝四子,北荒狐君白真。“确实。”我微微颔首。“那,现在该怎么办?”白真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难掩焦虑。“真真,不要急嘛,”折颜慢悠悠地晃着折扇,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,“你看人家墨渊上神如今还能心定气闲地在这儿坐着品茶,想必已经知道了该如何解决,对吗?”最后二字拖得极有味道,我坦然地看了他一眼,这老凤凰怕是一早就将我看了个透,再望向白真,沉沉道:“不错。擎苍尚未破钟,并无法施展出全部功力,所以只是把十七的仙元与前世记忆封印在眉间的朱砂里。”“那直接破开朱砂便可以了。”白真眼前一亮。“不可,”折颜摇了摇头,从来只是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严肃,“若只要破开朱砂,大不必如此麻烦,只怕,那朱砂……”“不错,”我抬眸对上他探究地眼神,“那并非一般封印,它连着十七的心脉,若是强破,恐怕十七也会有性命之忧。”“连着心脉……” 折颜喃喃道,面色有些古怪。我心念一动,相识数十万年,我太了解这只老凤凰了,想必他知道该如何解,而且能让折颜露出这般神色……“我要回趟桃林确认一些事情,”折颜突然抬头,看向我和白真,“真真,你留在这里照看小五,墨渊你随我来。”“好。”虽然有些不解,白真还是颔首,“那你们快去快回。”   十里桃林花开正好,折颜的小屋里茶香缭绕,透过氤氲的水汽,我听着折颜有些凝重地向我道来。他说,这是翼族一种最古老的封印,唯有翼族皇室方可使用;他说,此封印连着心脉,维系着受封者的情欲,若想断开破封印而又不伤及心脉,只有一种办法,那便是心死;他还说,这种术法有违天道,极其恶毒,凡间一世轮回中若未曾解开封印,那就会永生永世坠入凡间,历人间万苦。果然,这命定的情劫,还是逃不掉吗?我的心头苦得发涩。折颜看着我,有些不忍:“墨渊,你对小五的感情,我一直是知道的,但……”“那便让她心死吧。”淡淡地出言打断折颜的话,心中已是痛到让我窒息,情劫,我不切实际地幻想着自己能让十七躲过情劫,就像当年能为她挡住天雷一样,但我忘了,这四海八荒哪有这么便宜的事,天劫哪能次次都被挡去,我强行逆天,换来的,不过是让十七飞升上神的情劫,由我亲自来造罢了。然而,纵使心中千百不愿,我也清楚地知道,该如何抉择,与其让她永生永世历人间万苦,我情愿她恨我,只要她能做回原先那个笑得恣意,快活潇洒的十七,只要她能一切安好,我便甘之如饴。   “所以,”心思已定,我抬眸看向折颜,言简意赅,“要怎么做?”“这个么……”,老凤凰有些心虚地别过眼,摇着绸扇道,“其实我也不清楚,不过,墨渊你也知道,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数,你只用在某个合适的火候再添上一把柴便可。”是啊,冥冥之中自有定数,就像这情劫注定是躲不掉的,那我可否认为,十七也注定能渡过此劫,飞升上神?心里轻叹了口气,我安慰着自己。“这就是十里桃林,好漂亮啊!”熟悉的声音自外传来,是十七。我和折颜对视一眼,便慢慢走了出去,桃树下,白真很是无奈地看了我一眼:“小五硬是要来找你,我也拗不过她。看样子,我们家这大闺女真要被你墨渊上神给收了。”我笑而不语,心中却是悲凉到了低谷,虽然这数十万年,我未曾尝过风月,却也是知道正所谓情之深,伤之切,我不愿她受到伤害,却不得已要伤她,我不知道,当一切终于结束后,回想起我做的这些事情,我的小十七还能否对我像如今这般笑得灿烂,亦或是向折颜讨一碗忘情水忘个干干净净,而我,又该如何重新出现在她面前?“你又怎么了?”一束桃花在我眼前摇晃,小十七看着我,难掩关切,“我见你近日总是会莫名出神好久,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“无妨。”我淡笑着,轻巧带开话题,“折颜善酿酒,你可向他讨几壶桃花醉,我想你定会欢喜。”折颜忙应声道:“对对对,跟我来吧,也看看你如今酒量如何。”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去,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也渐远去,徒留我一人,对着这十里桃花,静默无言。   说起来,似乎过去的漫漫数十万年,明里暗里爱慕我的女仙并不少,我并不当回事,弟子们私下里也总是会议论:“又是一个被师父伤了心的女仙。”可如今真要让我去伤一个人的心,我却是万万不晓得该如何下手,更何况那个人,还被我捧在心尖儿上那么多万年。我知道,这里是青丘,是她的家,所以我不必担心,我的小十七会受什么委屈。但我却也晓得,再不能同在俊疾山时一般无所顾忌地对她好,同她亲近了。桃林里,折颜摇着扇子,对着一摞话本子唏嘘点评:“这才子佳人之间的故事便是这样,两个人生了情谊,若才子忽的转了态度,冷成块石头,那佳人定受不了,而心灰意冷。”顿了顿,不忘抬头夸赞我一番:“唔,墨渊,你学的甚好。”我懒得理他,心中却默默觉得此话倒也有几分在理,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,在渐渐地疏远了十七之后,我怕她会因我伤心难过,却更怕她对此无动于衷。终于,不知何时开始,不再能看见那个欢脱在我面前的身影,亦无法听见耳边时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。看样子有成效了,墨渊,你该高兴的,不是吗?我心中苦笑。我不敢再出现在十七视线里,我怕对上那澄澈的眸,我会忍不住温柔。只有每每夜深人静时,我才敢悄悄地来到她屋里,也不忘捏诀隐住身形,静静地望着我的小十七,望着她皱起的眉,心中阵痛,却始终不敢伸手将其抚平,怕惊扰了她。我深深觉得,七万年梦醒,我变的委实窝囊,委实怯弱。   就在我还在思忖到底如何才能让小十七彻底“心死”时,天雷到了。与七万年前那会儿不同,飞升上神的天雷,整整有九道。当我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时,身子已先一步飞向了青丘。十七正托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,许是突然见我再次出现,十七的眼中闪过欣喜:“你……”眼见天雷已经落下,我来不及多说,直直上前将她护在怀中。伴随着天雷带来元神撕裂般的剧痛,我看见十七的瞳孔缩紧又放大,先前的话语戛然而止。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我有一瞬的恍惚,随即清醒过来,趁着两道天雷落下的间隙,我将十七抛到了另一边,捏诀用仙障层层罩住,十七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,又一道天雷落下了,轰鸣声伴着刺目的白光划过昏沉的天空,做梦般的,我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:“师父!”眼前的一切仿佛远去,元神上的剧痛似乎都感受不到了,脑海中只回荡着两个字:“师父!”,当久别了七万年的称呼再次耳边响起时,我似乎被风迷了眼睛,唇角也尝到了丝丝咸而涩的液体。我的身子在摇摇欲坠,却任凭天雷一道道落下,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,望着那双泪眼迷蒙的眼,听着一声又一声熟悉的“师父”,一如当年,我终于确信,我的小十七,回来了。强撑着早已虚脱的身体,直到最后一道天雷落下,终于能松口气,整个人却是眼前一黑,便昏了过去,在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,耳边仍是十七的哭喊:“师父,师父,不要……”十七真的回来了,真好!这是我心里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,紧接着,意识便陷入了沉沉的混沌之中。   ☆、解曲   再次醒来时,折颜看着我依旧淡淡的神色,气不打一处来:“墨渊,你疯了,明知道元神只是半数归位,还硬生生地受了九道天雷,你可知,若是我晚到一步,你会如何?”当然知道,若是太过,少不得要魂飞魄散的,我看着折颜一向含笑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怒色,心中缓缓流过暖意,不动声色地别开眼,静默不语。折颜自小为父神收养,我自是晓得他的脾气,永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,仿佛什么时候都可以眉开眼笑,父神身归混沌后,他便隐居十里桃林,不问世事,只是时不时来昆仑虚给我找些麻烦事,看着似乎每次都是我给他收拾烂摊子,但每一回我若真出了什么事,在我身边的,也总是这只老凤凰。许是见我始终不语,折颜微微叹了口气,便见十七端着药走了进来:“师父。”折颜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打了个转,嘴巴开合,终是什么话都没说,摇头走了出去。屋里静静的,氤氲的水汽有些模糊了视线,十七缓缓抬起头,四目相对,良久无言,许久才道:“师父,吃药。”便有些不自在地起身,转头望着外,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:“师父,桃林里花开正好,十七去帮你折几支插屋里吧。”“好。”   心照不宣地,我和十七绝口不提东荒俊疾山的那段日子,不提在青丘时的淡漠,每日案头,我都能看见新插的,还带着露水的桃枝,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,但我心知肚明,很多事情早已变了。昔日在昆仑虚,我们从不讲究什么虚礼,然而如今的我的十七,确是礼数周全,客气得疏离。我很明白,这样下去是不行的,但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,心里头堵得慌,却不知该如何纾解。“墨渊,你这一睡也是足足七万年,今夜,你来桃林找我吧,我们兄弟俩也该好好喝一杯。”摇着扇子,折颜如是说道。是啊,有七万年了呢,我淡笑应道:“好。”是夜,我才知道,诚然,老凤凰今夜是在桃林喝酒,不过,和他喝酒的确是另一人,我的小十七。我没有走近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。我听得折颜的声音:“小五,你们这样又是何苦呢?”小十七的声音有些沙哑,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: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,折颜,我不能喜欢上师父的,而师父也不会喜欢上我的,对吗?师父向来嫌女人烦人,当年也是因为以为我是男儿身,才收我为徒的。”折颜失笑:“说你少根筋还真是不错,我和墨渊从小一起长大,你当真以为墨渊看不穿你是只母狐狸,只是懒得拆穿罢了。”“可是……”十七似是想说什么,“小五,”折颜淡淡地打断了十七的话,“这七万年我时常听你弹一支曲子,你和我说过,这是当年墨渊在昆仑虚为你弹的,是吗?”“不错。”十七答道。“那你可知,此曲为何?”“是什么?”十七有些疑惑,“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,师父似乎也从来没和我说过这是什么,我只知道这首曲子师父弹的甚是好听。”“此曲,名为凤求凰。”折颜的掷地有声道。   又是静默了良久,才听到十七的声音,带着不可置信的呢喃:“凤……求……凰……”“不错,就是凤求凰,”折颜沉沉道,“将琴代语兮,聊写衷肠。小五,你可知道,墨渊他其实很早就开始爱你了,在你还只把他当作师父的时候,便已开始。”十七似乎有些愣愣的,只听得折颜继续道:“你可知道,墨渊那日才醒,药都顾不得吃,便赶去东荒俊疾山寻你;你又可知,那日墨渊元神……”“够了。”我走了出来,出声打断折颜的话。一点一点地,把头转了过来,十七直直地看着我:“师父……”突然身子一歪,斜斜地倒了下去。快步上前接住她欲坠的身体,微微垂眸望见满地的空酒壶便已是了然,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,这个傻丫头。转头望向折颜,他也正望着我:“墨渊,昔日你告诉我,你等得起,我尊重你的想法,可事实上,若水一别,你一睡便是整整七万年,七万年,那是小五过去生命的一半,你的小十七,用她过往的整整七万年,只做了一件事,便是守着你的仙身,等你醒来……如今你们心中都系着对方,墨渊,不要再继续错过了,小五是个好丫头,也是个傻丫头,好好照顾她,不要等将来真正分别了,才后悔。”我没有再说话,只是抱着十七,一步步往回走,小十七醉得不浅,紧拽着我的衣袖,还一边嘟囔着:“师父,十七真的喜欢你,师父不要不理十七,十七以后都会乖乖的,师父……”我疼惜地望着她,这丫头一直酒量不错,在昆仑虚的时日,除了离镜那次,从未见她醉的如此厉害,今夜真是伤了心了。我缓缓伸手,轻拍她的后背:“师父不走,师父陪着你。”我会一直好好陪着你,我的小十七。   一夜无眠,我静静地凝视着小十七恬静的睡颜,心中是别样的满足。待到第二天日上梢头,十七才醒来,看见我,愣了愣,下意识地揉揉眼睛,言语中尽是不可思议:“师……父,你怎么会在这里,昨日……”我含笑望着她不语,十七眼睛蓦地睁大,下一秒便转为浓浓的喜悦,毫不掩饰:“原来那不是梦,是真的,太好了,太好了!”明明都已经十四万岁了,还承袭了青丘女君之位,是四海八荒都要尊称一声“姑姑”的人,如今却乐成了个孩子。灵动而美好的笑颜,银铃般的笑声,悄悄地,了无声息地拨动着我的心弦,笑意慢慢的漾上脸庞。突然,像是想起了什么,十七转眸看着我,某种闪烁着狡黠的光芒:“师父,十七还想听你弹琴,好吗?”弹琴……我略想起昨夜折颜所言,便心下了然,也不说穿她,浅笑道:“好。”当熟悉的琴音在十里桃林响起时,我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,明明是弹了两万年的曲子,再听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,有一美人兮,见之不忘,一日不见兮,思之如狂……一曲毕,才发觉不知何时起,十七便已是泪流满面,猛扑上来抱住我的腰身,不住喃喃道:“师父,师父,师父……”眼角边有些湿润,我反手将我的小十七搂在怀中,感受着她微颤的身躯,音色沉沉,像是道出毕生的承诺:“我在。”      ☆、结魄   我一直没有和十七提起元神的事情,我不想告诉她,亦或是说,我不知该如何告诉她,直到……那次突如其来的晕厥。醒来时,十七已是通红了双眼,脸上还残余着未曾拭去的泪痕:“师父,怎么会是这个样子,你的元神……”是为了这事,我心中微微一沉,但仍是佯若无事道:“无妨,不碍事。”说话间,不动声色地向折颜递了个神色。可不知为何,今日这老凤凰竟不买账,避开了我的眼神,脸色也凝重起来:“墨渊,你元神的事,我都和小五说了,东皇钟一劫你还有半身元神尚未归位,如今又受了九道天雷,怕是件麻烦事。”“折颜,”小丫头的眼又红了起来,“连你也没有办法吗,那师父的元神该怎么办啊?”“会回来的,”我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十七的手,“既已渡得应劫,后面都会好起来的。”闻言,折颜的神色也缓了几分:“不错,这应劫不比历劫,是远古上神必受的劫难,少不得会灰飞烟灭,身归混沌,墨渊你魂飞魄散还能再醒来,倒也是件奇事。不过这渡了应劫,便是洪福齐天,这元神俱归是迟早的事情,看来,还得从长计议。小五,你也宽宽心。”最后一句是对着小十七说的。室内一阵沉寂,不知过了多久,一道格格不入的声音打破了平静:“看来,本帝君来的不是时候啊。”门外,紫衣银发的神君施施然立着,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。   “你怎么来了?”折颜皱了皱眉。东华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:“怎么,折颜上神不欢迎我?”又慢悠悠的转头看向我:“七万年别来无恙啊,墨渊。”手中的那只小手沁出了薄薄细汗,我垂眸望去,十七似是犹豫了一会儿,便起身行礼:“青丘白浅,见过东华帝君。”东华似乎一点也不意外,颔首笑道:“三百年前,四海八荒皆道,青丘白浅以一己之力,封印了擎苍,却无人想到,这青丘白浅,竟是昔日昆仑虚墨渊战神座下最受宠的十七弟子,司音上仙……”他顿了顿,又看了十七一眼,“不过现在,应该称呼你为司音上神了吧?”东华一语道破,我并不奇怪,这普天上下,也怕是没有什么事,能瞒得住这位昔日的天地共主了吧。我抬眼望向东华:“今日帝君前来,所为何事?”“当然是为你的元神而来。”意料之中的答案,我淡淡道:“继续说。”东华却看向我:“昔日父神身归混沌,曾留下一物置于素锦族,你可还记得。”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,莫非……似是要印证我心中猜想,东华继续道:“那器物,名为结魄灯,可结仙人魂魄,塑凡人骨血。”“可七万年那场恶战,那素锦族不是全族覆灭了吗?”折颜有些犹豫地开口,这件事,我也记得分明,探寻地望向东华,便见他摇了摇头:“素锦一族留有一孤女在天宫,被封为昭仁公主。”是吗?竟还有这回事,“哦,对了,”东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,带着莫名的笑意:“这个时节,天宫的芙蕖花开正好,错过了便是可惜了……”没头没脑地甩下一句话,便晃着头悠然离去了。折颜有些奇怪地看向东华,,又回头看着我,十七也十分不解:“师父,那东华帝君在打什么哑谜啊?”我笑望着他们摇了摇头,闭上眼静默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过几日,便去天宫吧。”   是夜,我在桃林里负手而立,望着夜空。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,我心下了然,他果然来了。静默了片刻,折颜才开口:“墨渊,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。”也罢,这件事也该让他知道了,我轻叹了口气,却没有直接回答:“如今天宫那位太子,可否长得与我无异?”折颜笑了笑,不以为然,“原来你说的是这回事,我曾与那天族太子有几面之缘,当真长得同你一般无二,连性子都十分相似,若非知道你一直在青丘躺着,我怕是都要认为他是你的转世了。”心中酝酿了一番,我终是缓缓回过身,盯着折颜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那便是我胞弟。”折颜眼中闪过不可思议:“我怎么不知道,你还有个弟弟?”“这件事情还是父神身归混沌之前告诉我的,也难怪你不知。”我转过头,望向夜空中的皎洁月色,满满叙起那段亘古往事。当年,四极摧,九州崩,母神为了补撑天的四根大柱子,大大动了胎气。生产时,本是双生子,却只能保住大的没能保住小的,那个大的就是我,墨渊。父神深感对不住我胞弟,就耗尽半身修为做成了金莲仙胎,养护在昆仑虚莲池,希望有一日他能降生于世。我仍然记得,那日在昆仑虚,父神小心翼翼地将金莲托付与我,告诉我他此生唯一的心愿,便是我能够护我这胞弟周全。也是啊,既然如今我已经醒了,他也出世了,我们兄弟俩是该见见了。“难怪,难怪,”折颜喃喃道,“那小子降生之时,七十二只彩鸟绕梁整整八十一日,东方烟霞晃了三年,也唯有这父神之子,才能得此天地同贺的盛况。”我笑而不语,慢慢地看向远处,心绪却渐渐飘远,小十七和夜华,也要相遇了呢。   意料之中,南天门外我被认成了夜华,天兵行礼行得滴水不漏:“见过太子殿下,见过折颜上神。”我刚要开口,十七已上前一步,面带愠色:“这是昆仑虚墨渊上神,不是你们太子殿下。”那两位天兵眼睛瞪大,不亚于活见鬼,半晌才反应过来,急急行礼:“见过墨渊上神,小仙眼力拙劣,还望上神恕罪。”这也不全怪他们,我微微颔首:“无妨。”又见他们转向十七,小心翼翼道:“这位是……”“青丘女君,白浅。”两人眼睛瞪得更大了:“见过姑姑。”“罢了,你们退下吧。”轻叹了口气,我挥了挥手道。天宫消息传播一如既往地快,我们到达时,天君一行人已在大殿外相迎,而那位紫衣银发的贵气帝君也赫然在列。   “昔日远古神祇,如今所剩无几,一个个都已是身归混沌,像墨渊上神一般,魂飞魄散数万年还能再醒来,着实是功德圆满了。”大殿内,天君高坐其上道。我未置可否,便听得殿外行礼声:“参见太子殿下。”随之走进来的玄衣青年,如芝兰玉树般俊朗挺拔,那张熟悉的面孔,让我一眼便认出了他的身份。夜华上前,恭敬跪下,板正地行礼:“夜华见过天君,见过折颜上神。”视线扫过我时,顿了一顿,面色依旧不变:“见过墨渊上神。” “墨渊上神,”天君看了看夜华,转头再看向我时,眉梢间已染上了淡淡的得意,“这是我的孙儿夜华,也是如今天族的储君,他这小子委实是争气,两万岁变飞升了上仙,我记得,上神当年也是两万五千岁才飞升了上仙吧。”我但笑不语,十七有点微恼,刚想上前说什么,就有一道似笑非笑地声音传来:“是啊,这兄长如此了得,做弟弟的自然也不会差,父神这对儿子当真应了那句话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。”我望过去,开口的正是那位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帝君。说完一通话,东华望了我一眼,又看向满脸惊愕的天君,似是才想起了什么,若无其事道:“对了,天君还不知道吧,这夜华,其实就是昔日父神嫡子,也是墨渊的同胞弟弟。”天君一点点转头看向我,我微微颔首,便见他脸色一僵,又咳了几声:“是,是吗……”身后十七已是笑出了声,折颜也无奈地摇了摇头,这东华,还真是……不过,此代天君各种行事,也确是令我不喜,也罢,也罢。今日来天宫,可是为了正事,我抬眸正色道:“此番我前来,实际上是想向天君借一样东西。”   “借东西?”天君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开口,有些奇怪,“不知上神所指是为何物?”我也不含糊,一字一句道:“结魄灯   ”“什么?”天君面色有些古怪,“我从未听说过结魄灯,上神可确定,这是天族的东西?”“不错。”我微微颔首,便听得东华道:“天君不知道那是自然,这结魄灯,是当年父神留下的,由历代素锦族族长保管,是素锦族圣物。”“可是,这素锦族七万年前便在若水河一役中合族覆灭了……”“非也,”东华摇了摇头,“天君难道忘了,那昭仁公主,便是昔日的素锦族人。”“那好,”愣了片刻,天君深吸了一口气,吩咐道,“来人,传昭仁公主上殿。”   言毕,天君缓缓转过头,看向了我身侧的十七:“这位,便是青丘女君吧。”“正是白浅。”十七颔首。视线在我们几个间兜转片刻,天君再次开口,已是带了几分深究:“只是不知,今日女君与两位上神为何会一同前来?”我抬起头,便见东华似笑非笑地望着我,眼中带着戏谑,我心中轻叹了口气,也是,不过是些陈年旧事,说来也无妨,总不能让十七今后都以男人模样生活吧。思及此,我转头看向十七,似是明白了我心中所想,十七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。静默了片刻,我再看向天君道:“青丘白浅女君,便是昔日昆仑虚司音。”“什么……”天君惊愕开口,正想说什么,那昭仁公主到了。滴水不漏地一番行礼后,望向天君:“不知天君唤素锦前来,是为何事?”我望向那个女子,那日梦中的画面又在脑海中闪过,那女子指着诛仙台,语气中带着鄙夷:“这天宫,终不是你这凡人改待的地方,待你生完孩子,便从这里跳下去,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吧。”是她,她就是梦中在十七化为凡人历劫时屡次陷害的人,袖中的手指,默默地攥紧。“师父,没事吧。”觉察出我的不对劲,十七从身后悄悄握住了我的手,轻声关切道。我缓缓闭上眼,深吸了口气,:“无妨。”慢慢握紧手中那只小手,不管梦中那是如何,很多事情都变成了全新的样子,从今以后,我不会再让我的小十七受到伤害,不管那人是谁,又是为了什么。   “素锦啊,你们族是不是有件圣物,唤作结魄灯的?”天君问道。“正是,”素锦回答,“这本该由历代素锦族长保管,然则昔日母亲意识到那场大战险恶,便事先将结魄灯交与素锦,以免发生不测,此刻,那结魄灯便在我宫中。”“是这样,”天君颔首,“墨渊上神今日来天宫,便是想借你那结魄灯一用。”“是,”素锦又行一礼,“既然上神要用,那素锦便差人去取。”没有意料之中的麻烦,很快便拿到了结魄灯,我深深地望了一眼素锦,明明礼数言谈都滴水不漏,我却有种奇怪的感觉,不知是否是那梦境使然,总觉得这个女子的心思很深,很危险。   ☆、曲终   直到走出大殿,我仍有些出神,“墨渊上神留步,”一个小仙使上前,作揖行礼:“小仙是太子殿下座下掌文的伽昀星君,奉太子殿下之命,请上神紫宸殿一叙。”夜华?我怔了怔,随即道:“那便去吧。”“成,那小五你陪着墨渊,我先回桃林找真真了。”老凤凰瞅了瞅情势,乖觉道。“师父,那太子殿下真是你胞弟吗?”身后,十七有些好奇地开口,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:“这种事,为师可开过玩笑?”十七悻悻地低下了头,片刻,又忍不住道:“其实虽然那个太子和师父长得像,但两个人还是很不同的,师父虽然平日里总是淡淡的,但眼中却温润如玉,时常会带着笑意,不像那个太子,一双眼中古水无波的,比东华帝君更像老人家……”这丫头,我望了一眼自顾自仍在碎碎念的十七,还真是什么都会说,嘴角渐渐勾起一个无奈的角度,不过,也真是这样率真无邪的小十七,才是我墨渊心中所爱。   我曾不止一次猜想过,和夜华相认之后的场景,可当我真正来到紫宸殿,站在他身边时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四目相对,久久无言,但我清楚地知道,这是我的亲弟弟,四海八荒我唯一的亲人,这种血溶于水的悸动,自打父神母神身归混沌后,我便太久太久没有感受过了。“那个,师父,太子殿下,你们……”许是见气氛有些古怪,十七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声,打破了沉寂。夜华闻声望向十七,与方才大殿中不同,当夜华的目光触及十七的脸时,身形明显地一滞,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。“怎么了?”我淡淡出声。“没什么,”不自在地别过了脸,片刻夜华抬头看向我,声音带着些许沙哑:“上神,你真的是我的……大哥吗?”“不错。”我颔首道。夜华苦笑了一声:“从小到大,来往遇见我的大小神仙,不是唤我为墨渊上神,便是询问我与墨渊上神有何关系,我一直努力修炼,就是想向四海八荒证明,夜华不是墨渊,却未曾晓得,那竟是我的亲哥哥……”“你做的很好,”轻叹了口气,我拍了拍夜华的后背,“你确实做到了,夜华较之墨渊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”“真的吗?”夜华眼中闪过一道微光,那是一整日下来,我第一次看见夜华脸上闪过笑意。“夜华,”我轻轻开口,“过几日,你随我回趟昆仑虚吧……”“好,”夜华点头,“应该回去见见父神母神了。”   又是几日过去了,回到昆仑虚已有几日,拿得结魄灯亦已有几日,可我什么都没做。十七很急,时不时来提起元神的事情,我只是笑笑,我告诉她,我刚醒来不久,又受了天雷,须得先调养一阵子。我的话,十七自然是信的。但我很清楚,我骗了她。现在元神归位,不是不用,而是不能。东皇钟封印确实能有七万年这并不假,若是我的半身元神还镇压钟上倒还好说,但如今我已有半身元神归位,那封印,是万万压不住擎苍七万年的。东皇钟为我所造,这普天之下不会再有人比我更了解它,我能预感到,我的元神悉数归位之日,便是擎苍破钟再世之时。彼时,尚未完全恢复的我,真的不晓得能否再次制住擎苍。这四海八荒,恐怕又要遭受一次浩劫。“是不是因为东皇钟?”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,夜华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,虽是问句,语气却是十分笃定。轻叹了口气,我默默地颔首。“若真有那日,我同你一道去。”夜华又道。我转身望向他,在那泼墨似的瞳孔中,我看到了他的决心,可是……昔日我为上神,尚且不能在擎苍那般讨到什么便宜,如今我这弟弟还只是上仙,纵使他再天纵奇才又能怎样?“墨渊,”折颜也出现在屋里,似是猜到我心中所想,折颜望向我,沉沉道:“你且先安心闭关,我去若水再加一道封印,虽不能阻止擎苍破钟,好歹也能为你多争取几分。”“好,多谢。”   于是乎,我便开始了闭关,然而与其说是在闭关,不如说是在静养。期间,我又做了一个梦。桃林里,水汽氤氲,似有烟雾缭绕,前方恍若有玄色身影,我看得并不真切,只听得夜华沉沉的声音,娓娓道来。“这些年,我时常在梦中追逐一个白色的身影。”“那是个男子,我不晓得为何他会频频入我梦中,但我能感受到,这个人对我很重要。”“我感受着他的喜怒哀乐,却始终无法触碰到他……”“那个青丘白浅真真像极了他,可我知道她是个女子,不会是他,也不可能是他……”……在梦中,我能感受到夜华的惆怅难言,我想我是清楚的,夜华梦中的,便是昔日昆仑虚女扮男装的十七吧。心中庆幸而无奈,我庆幸,对于十七,我没有放手,我又无奈,作为兄长,我终究是亏欠了夜华,是我,带走了原本应该与他有着锦绣良缘的小十七。心头有些苦涩,良久也无法平静……时间其实走得很快,转眼间,便是要出关了。   出关,修复元神……一件件事情顺理成章,我心中无比清楚,那一日也要来了。当折颜告诉我若水河畔电雨交加,河水通透了鲜血一般的颜色时,我心中已是如水般平静,这东皇钟,是昔日为我所造,也是我命定的劫难,我躲不过,也不能躲。如今的情形,像极了七万年前,但是很多事情早已改变,我爱的人,我的兄弟,他们都在,这一次,我定不会再重蹈覆辙。擎苍破钟那日,所有的坏天气都达到了顶峰,红莲业火再现于世,东皇钟发出怒吼,天空中早已分不清白天与黑夜,黑云缭绕,电闪雷鸣,整个天地都陷入了混沌之中,那位七万年前曾叱咤一时的翼君黑袍猎猎,凭风而立,阴恻恻地大笑。言语中,恨意丝毫不加掩饰,他望着我,又看向我身后的十七,嘴角勾起狠辣的弧度:“呵,都到齐了吗?墨渊,司音,是你们师徒将我害得如此境地,今日我便要你们血债血偿,让这四海八荒为我这七万年陪葬!”   七万年不见,擎苍还是这般狂妄不羁,身后十七握着那玉清昆仑扇,上前一步与我齐肩:“擎苍,你好大的口气,七万年前后,师父与我两次将你封印,今日,也一定可以。”擎苍大笑:“是谁的口气大呢?司音,昔日我受东皇钟约束,尚能将你化为凡人,敛去仙法记忆,扔到人间,如今你们又先主动找上来,新仇旧恨,本君倒是要与你们好好算算。”说着,挑衅地朝我望来,我不语,只是一点一点握紧了手中的轩辕。风声飒飒,擎苍的面孔在红莲业火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狰狞,碰撞一触即发。突然,擎苍似乎僵住了,面上闪过古怪的神色,直直地看着我的身后。缓缓转过身,伴着十七一声惊呼“九师兄”,我看见了令羽。“徒儿令羽,见过师父。”令羽看着我,眼中泛着红,恭敬行礼,一如当年。“师父,”令羽又行一礼,目中带着坚定与几丝我不曾领会的色彩,“望师父准许不肖徒令羽,亲手了却这桩孽缘。”青年白衣胜雪,出尘俊逸,立于乱石飞沙之间,却不沾染一丝纤尘。其实,看见令羽的那一刻,我心中便已有了模糊的念头,但听得此言,心中仍是感到极大的震撼,十七也是惊到了,有些结结巴巴道:“九、九师兄,你说什么孽缘呢?”手指有些颤颤巍巍地指向身后,满脸不可置信,哪还有一点儿一方女君的样子?嗫嚅了会儿,还是道:“不会、不会说的是擎苍吧,师兄你、你别吓十七……”我望了一眼令羽,终是转回头,看向擎苍。   这是我第一次,在擎苍脸上看见如此神色,往日里冷峻的脸上,此时却掺杂着温存缱绻:“七万年别来无恙,令羽……上神。”我心中微凝,七万年前令羽大紫明宫一事,难道擎苍并不单单想要羞辱昆仑虚,而是真看上了令羽?探究地看向令羽,却见他低头一声轻笑:“大紫明宫内满池的寒月芙蕖,翼君可还记得是从何而来?”闻言,擎苍身体一震,猛地抬头看向令羽,目光如炬,声音有些颤抖:“你、你……呵,竟然是你,果然是你……”这话是说……我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打了个圈,心中轻叹了口气,看来,真的是段孽缘了。令羽冷冷地打断了擎苍:“翼君还记得一些无足轻重的前尘往事,当真是难得,不过今日,令羽可不是来叙旧的,要让您失望了。”擎苍似乎还想说什么,令羽已是冷剑出鞘。“师兄!”十七一声惊呼,便要冲上去,我拉住她阻止其上前,十七有些不解地看向我,有些着急:“师父,师兄现在危险……”我只是摇了摇头,解铃还须系铃人,有些事,并非想就能帮的上忙,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决,令羽如此做,定有他的道理。十七虽仍是心存疑虑,却还是止住了没有过去,只是焦急地看向那两道缠斗的身影。我的众弟子中,令羽的法术技艺最是精妙,这我是知道的,可较之擎苍结果却也是不得而知。可我如今却看得分明,两人竟是打得不相上下,那擎苍显然是放了水的。我心中不由地疑虑,他们曾经,究竟是怎样的一段故事。   红莲业火妖娆绽放,染得若水河畔一片殷殷赤色,两道缠斗的身影难舍难分,一黑一白,像是卦图上最为相悖却又完美契合的存在。血气氤氲,分不清楚是他的,还是他的,直至看到那柄当胸穿过的长剑,和直直下坠的身形,我才恍然发觉,一切都结束了。两人离得远,到底说了什么我听得并不清除,只是远远瞧着令羽的背影,无端觉得十分寂寥与落寞。事后再回想起这一日,我当真有些纳闷,自己来这若水河畔是为了什么。没有猜中开头的故事,自然也无法预见结局。那一日,东皇钟怒火再起,那一日,又有一个元神生祭了,不是我,亦不是十七,是令羽。忘不了,那道毅然决然跃入钟内的身影,忘不了,擎苍最后撕心裂肺的一声“不要”。在记忆的最后,令羽瘫倒在我面前的土地上,嘴角衣衫上斑斑血迹,却依旧难掩俊逸,仍是那个干净的少年,唇瓣开合,有些艰难道:“师……父,十七……,对……对不……起,本……本就是我的……事,却……却连累……累了……”十七有些哽咽,扑过去握住令羽的手,打断他的话:“师兄,别说了,你不会死的,不会的,不会的……”令羽笑了:“十,十七,……要好好的……好好的……,和师父……”声音渐渐低去,缥缈的好似来自远方,他慢慢的扭过头,视线所及,是那道倒地的玄色身影,就那么痴痴的望着,直到眼中最后那微弱的光芒熄灭。若水河畔风萧萧兮,许是今夜发生的事太多了,仍有些不清醒,亦或是受那气氛所感染,那夜,我望着远方的月色,开口道:“十七,我们成亲吧。”声音很轻,像是对自己的呢喃,很久,我听到身边人道:“好。”      ☆、红妆【大结局】   一个月后。   正值小阳春,十里桃花灼灼,整个天地都被染上了明媚的霞色。那一日,天地神仙传闻中充满神秘色彩的十里桃林,却是热闹非凡;那一日,十里红妆,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,我迎来了最美的新娘,佳人凤冠霞帔,款款而来,清风徐来,拨动着我的心弦,我不由地有些痴了,我一直都知道,我的小十七很美,四海八荒第一绝色,今日却再次被深深地震撼了。这么美丽的她,今日之后,便是我的妻,墨渊啊墨渊,何其幸哉!折颜主婚,对着东荒大泽,我与十七跪拜天地,许下彼此的承诺,此生结为夫妻,生生世世,永不相弃!我望着身侧那道红色的丽影,心中思绪翩然,昆仑虚初遇,她作一副男儿模样,因着师兄弟的名分闹性子,拜师后举着扇子一本正经地问我:“可提得起轩辕剑?”;两万年相守,她是昆仑虚最亮眼的一束阳光,《凤求凰》悠悠回荡,不觉间已情根深种;若水河一役,我元神尽散,一睡便是整整七万年,我的小十七,剐心取血,亦足足喂了我七万年;再次醒来,她失了记忆,化为凡人,俊疾山上,最本真而单纯的日子,笑语欢声;天雷下,我义无反顾地挡劫,她飞升了上神;桃林里,酒香醇醉,我们终于面对彼此真心,坦诚而待……兜兜转转,有欢笑,有哀伤,有相逢,亦有离别,但此时,都仿佛已化为过眼云烟,此生有你,了无遗憾!   【正文·完】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net--- 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